地铁站里的女人

每天下班后，你拖着疲惫的身躯挤上地铁，看着地铁玻璃窗里反射出的身影，你是否还认得出那个满脸麻木，面无表情的人就是你！

“你看见那个男人了吗？”

“我看见啦，那个男人的头就在我身后，恐怖极了。”

“哎哟哟，我要吓死了呀。谁坐10号线？谁看见过玻璃窗里的男人啊！”

……

最近同城论坛里流传着一个恐怖传说，每个工作日的晚上10:37分那班经过五角场的10号线地铁，玻璃窗里会出现一个男人，而当你以为这个男人只不过是站在你身后的人的投影时，转身却发现他居然没有实体。他面无表情，仿佛一直在寻寻觅觅，却毫无目标。

我很感兴趣，我想去见见那个男人。

晚上10:00分，我踏上那班地铁，地铁上，乘客稀少，寥寥如几只垂头丧气的鹌鹑，东倒西歪地或坐着，或靠着。

为了能够见到那个男人，尽管有位子，我也选择站着看玻璃窗的反光。地铁徘徊在灯光与黑暗之间，不断地穿梭，犹如火车穿越一个个山洞，然而永无终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犹如空气中细微的电流划过耳旁，反光里，我看见这个男人站在我的身后，凝视着我，摇了摇头，就要走过去。我立刻伸出手，镜面里他已被我抓住。

他仿佛大吃一惊，麻木的脸上，五官终于有所活动。

“你是我第一个触碰到的人。你是谁？”男人说。

“我是来帮你的。你在找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好像在找一个女人，可是我记不清她的脸，我只记得遇见她的感觉。”

“哦，什么感觉？”

“我的记忆已经模糊，也许是一个月前，也许是十天前，我加班，下班坐地铁，就在这个车厢，我遇到了她，她是那么美，尽管我已经记不得，但是她是那么美。我们的视线在倒影里交错，我们共享了这静谧的一刻，怦然心动，这让我欣喜万分又不知所措。我知道犹如偶尔交汇的云彩，偶尔错身的鱼群，我们只有这一刻，我们永远无法彼此相拥。”

“听上去真美，我可以理解你的爱恋，那你为什么还在这里？你应该追上去向她表白。”

“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我现在只想出去。每一夜我都在期待重逢，可是我却渐渐遗忘她的脸，而无人能够触碰我。”

“哦，也许我知道，但是你不会喜欢听。”我说。

“你告诉我吧。我已等了很久。”

“重逢也帮不了你。你只是现实里一个猥琐的中年男人，已经被工作，家庭，磨得疲惫不堪。你期待一场怦然心动的艳遇，期待不一样的自己，却又无力追求与承担。你留下了这一缕执念，在这光影之间，然后又义无反顾扑向现实，去照顾家庭，去拼搏事业，你只是无数平庸大众中的一员。就算再一次重逢，你还是会做这样的选择，执念留下，肉身脱逃。”

“啊，原来我是一缕执念，可是我已经累了。”

“那让我来帮帮你吧。”我张开嘴，“嗖——”一声之后，男人的身影消失了，我吃了他。

你知道吗？《山海经》有记载，世界上有一种以梦为食的怪物，叫做食梦貘。

我就是呀。

我喜欢幻化成一个女人，徘徊在光与影之间，徘徊在人群之间，寻找我的猎物。我最喜欢拥挤的地铁站，人群中，摩肩接踵，偶然交错的视线，缠绵纠结，轻轻地就勾引出一缕魂，一缕在现实中不如意的魂。

我劝你不要留恋，不要妄想，不要去找一个与你有感觉而无法拥有的女人。这样，也许你能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光与影的夹缝。

每天地铁上当你看着拥挤人群中那个倒影，与所有人毫无二致的麻木脸颊，你是否还能认出他就是你呢？他的肉身奋勇向前，却把美好隐秘的爱恋留给了我，一个地铁站里的女人，一个食梦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