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时光

周六下午儿子的课外班，由于课程安排，上课地点暂时调整到老城区。下午两点之前，把他送到上课的教室，距离课程结束，中间有两个多小时的空闲时间。老城区的写字楼内部陈旧昏暗，不像新区的写字楼那样敞亮。我和先生带着闺女在在狭窄的走廊上坐两个小时干等着儿子下课，闺女肯定是坐不住的。更何况室外阳光正好，就是出去闲逛也比坐着好。作为城市的外来新人，我们的工作生活一直在曾经市区的外围打转，来到老城区，就像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我在写字楼下看了看自己的大概方位，打电话问城市的“土著”同事，我现在的位置应该去哪里玩？同事立马用微信给我发来了益民街的定位，在红星路上。

我们顺着导航，十来分钟步行到了益民街。原来跟省妇幼保健院在一条路上，省妇幼保健院是我儿子的出生医院，那时候和先生每来一次，因为道路太窄，找不到停车位而烦躁，哪有闲心关注这条街上的其他东西。今日与往日不同，纯属闲逛，反而能用平和的心态，重新审视这条有些破旧的小街。

与现在新区的步行街比，益民街顶多算条小巷。道路逼仄，一边停满车，只剩下一条单向车道。沿路两侧的住宅楼陈旧，楼栋外墙没有什么装饰，要么是原本的红砖，要么是剥落的水泥立面。只要有人的住户，阳台外伸展着长杆，晾晒着花花绿绿的被子。住宅楼下的店铺挤挤挨挨，门面窄小，只要不走进那扇门，永远不知道店面的内部空间向那个方向延展。

门面小店也不需要什么规划和分类，一家牛肉面的隔壁可能是家文创小店，咖啡店的旁边可能是家炸串店。下午人流不多，店里的小老板们都搬着马扎板凳坐在太阳地里聊天，宠物小狗爬卧在一边。行人过去，他们也不招呼，抬起似乎还带着瞌睡的眼睛看看，发现你没有走进店里的意愿，又低下眼去。

我沿街走过，是有目的地的。同事给我推荐了三家小吃，炸串、鸡蛋饼和鸭血粉丝，同事说三家店紧挨着，她着重强调了这是红星路上的“三巨头”，一定要吃。买好炸串和鸡蛋饼，再去吃一碗鸭血粉丝，简直绝配。据说每天晚餐高峰期，每家店门口排队得二三十分钟。我们去的时候是下午两点多，不用排队，但是每家店里的人几乎客满。不由好奇，这些人是没吃中午饭吗？炸串店里的顾客，面前的盘子里盛得满满当当，有肉有菜；鸡蛋饼的店里，鸡蛋饼是招牌，只有两种馅，鸡蛋和韭菜鸡蛋，搭配着豆浆八宝粥。我买了一个韭菜鸡蛋饼，又到对面拐角的店里点了一小份鸭血粉丝。

鸭血粉丝店应该是一个夫妻店，丈夫在两三平米面街的隔间里干活，因为客人不算多，妻子坐在店外的马扎上与路边负责泊车收费的大姐聊天。整个店面摆了六张长方形的四人桌，一张正方形的两人桌。店面一看就知道重新装修过，但还是能知晓它曾经的样子。鸭血粉丝汤在我印象里，应该是清淡高汤里放着鸭杂，但这家鸭血粉丝汤里的食材只有鸭血、粉丝和千张，再放点香菜调味，汤也非清汤，而是类似卤料的汤底，汤味里能吃出肉蔻和桂皮的味道，算是重口味。却也神奇，不一样的熬煮，别有一番风味，吃第一口觉得不反感，反而有想吃第二口的欲望。鸡蛋饼属于家常味道，外脆内鲜，一吃就知道调味料不多。我想这可能就是这个小小鸡蛋饼被追捧的原因吧，再好的山珍海味，只能尝鲜，不能常吃，只有家常味道才让人百吃不厌，时时念想。一碗鸭血粉丝加一个鸡蛋饼下肚，我已经有些肚胀，炸串肯定是吃不下了，只能等着下次来尝鲜。

吃饱肚子，我沿着街的另一边回返消食。迎面走来一位穿着夹袄，拄着拐杖的老爷爷，走得颤颤巍巍，仔细看着脚下的路，生怕摔倒。老爷爷旁边小店的门口，一位穿着黑色吊带裙的女郎，露着美腿香肩，晒着太阳，喝着带奶泡的咖啡与男友坐在一起聊天。老爷爷走过的岁月时光，正是时尚女郎充满向往与憧憬的当下。巨大反差里又多么美好和谐的同框画面呀！

再往前，是一家面包咖啡店，咖啡店该装上落地玻璃的那堵墙被直接拿掉，阳光照射下来，将咖啡店分成了明暗两部分，明亮的廊檐下摆放着一排折叠座椅，阳光照不到的阴影里，摆放着四五张圆桌，每张圆桌中间放着瓶插鲜花。我建议喝杯咖啡歇歇脚，坐在咖啡店的圆桌前，透过那堵墙的敞亮视野，对面是一个老旧小区的围墙。围墙被刷上白漆，翠绿的爬山虎正沿着墙壁努力地生长。越过围墙，是小区里的一棵大树，高度几乎与六层楼齐平，芽叶刚刚吐露，泛着嫩黄色。大树下是低矮的房屋，只能看到盖着灰色瓦片的檐角。六层高的住宅楼斑驳破旧，那是时光剥蚀的痕迹。咖啡店隔壁的母婴店里，传来带着当地土话的哈哈大笑声，虽然我听不大懂当地土话，但是心里也跟着那阵爽快的笑声变得愉快。

也许只有在这样的老街旧巷里，时光才会驻停，人们才会放慢脚步，阳光正好的下午，慢慢悠悠地逛游，吃份小吃，喝杯咖啡，不必通过点外卖，节约时间的方式来满足口腹之欲。

我和先生一致同意，这样的咖啡店在新区里难以生存。因为人们太忙了，所有人的时钟都被上紧拨快。新区的小吃和咖啡都在商场里，所有人被限制在一个有限的空间，目标明确精准，不用浪费时间去找寻，也不必担心风吹雨淋。时间被裹在嘈杂的人声里向前奔跑，风景通过玻璃幕窗向下俯瞰。静谧悠长的时光淹没在马路上的车水马龙里，匆匆忙忙的上班族的脚步里，我也从未见过拄着拐杖的老人在马路边散步。

从咖啡店出来，该去接儿子下课。我不能只顾自己吃饱喝足，多少也得给儿子也带点。于是推开了一家烘焙店，给儿子选了一个三明治和面包，顺便带一杯喝的。我正在问饮品的价格，店里一个清秀的服务员小哥，用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音说：“买喝的去对面，干嘛要在这里买？”说完立马伸出食指做了一个“嘘”的动作。我看一眼对面就是一家奶茶店，会心一笑。小伙子的意思我懂，烘焙店里的饮品又贵又不正宗，何必浪费这个钱呢。为了答谢小哥的憨直可爱，我只买了吃的。出门终是没忍住笑，先生说，这小哥莫不是对面奶茶店的卧底。

时日悠长，时光不语，在老旧街区里闲逛，消磨的不止时间，还有心境，能感受到时光深处流露出的烟火气，那是过往生活的味道，是怀恋，也是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