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熟之美

老是一个缓慢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最深刻的体会也许是无奈、无助、无力。老是一条静静的河流，流淌起来无声，却又总是一去不复返。老是生命必经的过程，人从出生开始，就一直在变老。但老，除了不断夺走天真、单纯、幻想，如同秋天夺走树叶……还会结出一颗略带苦涩的果实——那就是成熟。

曾经有一个孩子问我：叔叔，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我知道，他很盼望长大。当他踮起脚尖，用力，把一条浅浅的线，刻在柜子上。看到这熟悉的一幕，我就知道他多么盼望早点长大了。

因为我也曾经做过同样的事，用小刀在家里的衣柜上刻出一条线，并且每天，都用这条线测量自己的身高。

那时候的我啊，并不知道......长大很容易，回到童年很难。

在那时候的我眼里，长大是一个充满诱惑的字眼。大人身上的那种沉稳的魅力，岁月的沧桑，一切一切的都令人着迷。

那独特而充满神秘的成熟之美啊，就像一杯浓浓的黑咖啡，正因特别苦涩，才使那一丝略微的甜显得格外深刻。

记得我刚刚参加工作时，19岁，顶着乱草般的头发，略带羞怯地在人前低着头。那时候我很崇拜的一位同事，是个22岁的大哥哥，刚好比我大三岁，总是穿着笔挺的白衬衫，笑得格外自信。我曾不止一次地想，就算经过三年的时间，我也没办法像他一样。

记得我曾经向往过的那些人，他们有着沙哑的烟嗓，犀利的谈吐，他们说：你有酒，我就有故事。那时我还不懂得，每一个看似平淡的故事背后藏着怎样的辛酸和无奈。

后来我也能笑得格外自信，也变成了一个故事篓子。可再往后，面无表情的时候却比笑的时候更多，沉默的时候却比诉说的时候更多。

生活，总是叫人想啰嗦两句，抱怨两句，或是陷入沮丧，或是微微发怒——这狗日的人生！

可当我看到，看到那个孩子用那种充满羡慕的目光看着我，告诉我，告诉我他很想长大的愿望时，我忽然有些面红耳赤，孩子能看到我身上的美，而我只能看到我身上的丑陋。

最近，我仰慕着一个老人。五十不惑的年纪，穿红，戴玉，瘦，爱运动。像个小伙子一样有朝气，又透出岁月的洗练。我喜欢听老人讲述，生命多么的无常，人生是减法，要早些明白什么该舍弃，因为到最后每个人都是一无所有，清清白白地离开这个世界。

我喜欢这种豁达，这种高山仰止，这种生命的大美。在这样的智者面前，我仿佛还是一个孩子，又回到了最初对长辈敬仰、崇拜、憧憬的孩提时代。

这才会深深的回忆起了......曾经的心情——想要更多明白世界，想要更多懂得他人，想要有一颗风轻云淡的心。

原来，原来我也是一只飞蛾，至今也在被那成熟之美，被那熊熊烈火诱惑，怜悯着自身的悲壮，同时又是那样的义无反顾。

我回忆起了初时的我，并不是如今，如今这个不愿被问及年龄，不想过生日，不敢照镜子。如今这个，被00后，10后叫了一声叔叔就会难过。想到20后也已经降生了，就会心里一颤的我。

回忆起了，便不再害怕老，也体会到了那份早被遗忘的成熟之美。

老，是一个过程，一种悲凉，一次有去无回的旅行，老，令人慌张、惶恐，甚至沮丧，怕自己跟不上时代。但老，又是一个蜕变，一种静好，一次勇往直前的攀登，从岁月的巅峰向下俯视，人，太渺小，向上眺望，天，太辽阔。

如果这样的老是一种不可避免的成熟之美，何不，从容的接受？何不，活得更美，美的就像是一幅画，美的就像是画里的山河。

2020年3月30日 15: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