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塔家,塔家住在北京城里砖塔胡同,就在西四这个位置,西四就是西四牌楼的简称,现在北京城还保留西四、东四的说法。不是老北京人可能都不太清楚,北京城土硬水咸,打井喝水什么的都特别不方便,所以说呢,前清时候的北京城不是每家都有井,也不是每口井都能出好水,所以那时候在北京城有个甜水井,可是了不得的事情。电视上经常演,大户人家的奴才早上要挑水,就是挑这个好水,那么普通人家的呢没有家仆,只好自己挑水,其实这里面还有一种人家,既没有奴才挑水,也不愿意自己挑水,那怎么办,买水。现在很多人都知道古代人买柴烧,知道买水的人少。买水怎么买呢?跟现在自来水一样,给你送到家,按用水量收钱,那时候没有管道,送水只有靠人工挑。也就是花钱请人给自己家挑水、送水,按照每个月用了多少桶这么来收费,恰好塔家就是这么用水的。每天早上水铺的小伙计给塔家把水送来,有的是结现钱,有的时候是记账。塔家用的这个水铺呢是大街上一个山东人开的水铺,塔家人认为山东人实诚,能出的起力气,两边合作都挺好,固定给塔家送水的是山东水铺的一个小伙计,小伙计叫小立本儿(走儿化音),每天呢固定给塔家送水。什么时候呢,就是五更多点这个时候,因为人家家里人起来洗漱做饭都要用水,你必须在这之前把水给人家送到了,不耽误使用。有人说那么早本家没起来呢,这水怎么往屋里放,其实不用往屋里倒,院子旁边放一口缸,小伙计每天早上挑了水过来直接倒在缸里,很方便。
那么这一天,跟往常一样,山东水铺这个小伙计小立本儿把水挑来倒在塔家这口缸里,朝里面喊了一声“大奶奶,给钱还是划道啊?”,这句话什么意思呢,刚才说了,结账方式有时候现钱,有时候记账,现钱就是小伙计说的这个给钱,本家手里有零钱,顺手就给了;记账就是划道,有时候没起来呢或者手里没零钱,在屋里就喊一句划道,在哪儿划呢,在门口墙上用一个铁钉子,划一道就代表送了一次水,月底一起结账,每个月清一次门口这画板。所以今天送完水之后呢小伙计就站在门口挑着这俩桶问是给钱还是划道,往常这一问,要么屋里就喊一声划道吧,要不就有人拿着零钱走出来了,但是今天没有。小立本儿连喊几声没人答应,他也不能回去,回去这和掌柜的没法交代,于是他挑着两个桶就慢慢的往这屋里走,正堂屋的门是开着的,小伙计心里想,这门开着,人应该起来了,站在这正堂屋的门口,又往里喊“大爷,大奶奶,给钱还是划道啊”,还是没人搭理,一边喊着,这小伙计迈步上台阶就进了这个正堂屋了,“大爷,大奶奶,起来没有?我是这个送水的,今天是给钱还是划道啊”屋里依然没有任何动静。小立本儿这心里有点不乐意,好歹出来说句话啊。就这么等着也不是办法,他就想伸头往这卧室里瞧瞧,看看人在不在,但是你说这一个伙计,往人家卧室里看,这不是太没规矩了嘛,他还不敢。现在说的这个小伙计也就是十八九岁的样子,这么大的小伙子对别人的卧室,他心里就有一种偷窥的欲望,这等了半天又没人搭理自己,他就慢慢的往卧室这门帘这儿凑。注意,他这会儿还挑着这两个水桶,等于这个扁担已经横在背后了,他左右各一个桶。他这聚精会神的想透过这个门帘往里面瞅,他可不知道,在他的身后,出现了一个人,这个人一手拎一个血淋淋的人头。
“大奶奶,醒了没有?给钱还是划道啊?”小立本儿还在这伸着头眯着眼往里面偷窥,心里阴暗欲望即将得到满足的时刻,他可就没注意到后面来了人。手拎人头的这个人往前走两步,站在他的身后就这么看着他,也不说话,一低头看见他挑的两个水桶了,伸手把这两个人头对准了水桶口,在小立本儿的耳边“嗨”这么一声,顺手就把人头放进了桶里。这一声嗨把小立本儿吓的不轻,因为什么?他这是在偷窥,这事儿要是让人发现打死自己都不亏,而且自己在这街上就没待了,也不会有人再让他送水,听见这一声嗨,他本能的就认为是人家家里的人发现了自己,他挑着水桶出门就跑,他看清屋里东西了吗?没有,不光没看清屋里,出现在他身后这个人是谁他也没看见,就连水桶里多了点东西也没感觉出来,着急忙慌的就出了塔家,刚出塔家这门,就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被撞的这个人嘴里还在说“二哥让我来塔家,那就应该是这里了”。小立本儿因为心虚,也没道歉,也没搭理这个人,一路小跑,就回了水铺。被撞的这个人也没当回事,就进了塔家院。
小立本儿回到水铺,惊魂未定,把水桶往墙角一放,就想回去接着睡会儿,因为他天天送水,起的比较早,送完一圈水回来呢,再补个回笼觉,这样下午才有精神做事。刚把桶放哪,正好这水铺掌柜的出来了,“回来了,给钱还是划道啊?”掌柜的问这句话就是随口一问,给钱了就让小立本儿把钱入柜,划道就不管了,月底再说。他这么一问,小伙计心里一惊,怎么的,他被吓了一跳,就从塔家跑出来了,没给钱也没划道。掌柜的一问,他这才想起来,没办法,只好说了一句“我忘了”,这是真忘了。这一句话掌柜的生气了,谁做买卖都是,没给钱也没划道,这就等于卖东西没收钱,在加上平时这伙计和掌柜的关系也不是特别好,掌柜的今天就想多说他几句“照你这样丢三落四,咱这买卖还干不干了,你说说你,一天天,吃啥啥不剩,干啥啥不行,我要你干什么”他这儿这么说,小立本儿根本没搭理他,转身回屋要睡觉,这山东掌柜的一看他这态度,心里也有气“那个今天的水钱从你的工钱中扣”。掌柜的这么做也没错,你忘了收钱划道,这当然得从你工钱里扣。小立本儿也知道这事儿多少怨自己,也没搭茬,扣就扣吧,哪个月不得找机会扣我点钱,自己回屋,倒头就睡了。
掌柜的自己在这琢磨,我怎么招了你这么个伙计,心里生气,但是也没当大事,转身刚想回屋,看到墙根这放着的这两个桶了,小立本儿回屋睡觉着急,再加上吓着了,这两个水桶有一个有点歪,这掌柜的心说,这小伙计干活毛毛躁躁的,桶也不放正了,想着就走过去扶这个桶,走到捅边,掌柜的又发现桶上有点红色的东西“这小伙计在哪儿蹭的红颜色这是,把桶都弄脏了”,其实这根本不是红颜色,而是人头上蹭的血,这山东水铺掌柜的不知道,嘴里一边念叨一边伸手拿桶,这一拿不要紧,桶里一个血淋漓的人头,再看那个桶,也是。
这一下山东水铺的掌柜惊吓不小,这是要害我啊这是,心里骂着,赶紧走出去,直接把街门就给关了,要说这山东掌柜的心理素质不错,在这情况下,还知道首先别让人看见。回来拿出两个人头来一看,一男一女,这男的他不认识,可是这女的他认识“恩,原来是她,不对啊,今天没去她家送水啊”,就这一句话说明这女的不是塔家之人,这是怎么回事,水铺掌柜的不明白,想叫起来小伙计问问,但是一想,他肯定也不知道,他要是知道了怎么敢把人头就这么随意一放呢,现在想这些没用,现在应该想的是这两个人头怎么办?这要是衙门里来人往我这一查,即便不是我杀的,我这买卖也做到头了,做买卖最怕惹官司,何况这是人命官司。水铺掌柜的往这一站,手一摸自己这下巴,在这琢磨,恩,最好的办法是怎么来,怎么去,别人送到我这,我在给别人送去,想到这猛然间穿过自己的这间店铺,想到了对面的油盐店。
这油盐店是一个山西人开的,山西醋很出名,这个大家都知道,所以这个山西人就在京城开了这么一家油盐店,平常卖个葱、姜、蒜、酱油、醋、咸菜等等这些东西,因为这山西人说话有口音,所以大家都叫他老西儿。这老西儿呢和山东水铺的掌柜的有点仇,按理说这一个水铺,一个油盐店,也不是同行能有什么仇呢,这还真有仇,不是生意上惹起来的,也不是大仇,就是这山东掌柜的有点爱贪小便宜,经常的去油盐店拿根葱啊,拿块姜什么的,也不给钱,老西儿是山西人,都知道山西人做生意精打细算,说白了就是扣,这老西儿心里就不太高兴,见了这个山东水铺的掌柜说话呢总是冷嘲热讽的。山东掌柜的就嫌老西儿太抠,两人这一来二去的就有点不对付,明面上还好点,私下里都不说话。
今天这山东掌柜的看着这俩人头,琢磨上了“我给他挂门上,看他以后还神气”说干就干,山东掌柜的找了两个杆儿,把这两个人头就挂在了油盐店的门口。咱之前说过,送水都得赶在别人起来之前送,所以水铺开门较早,这个点呢,对面的油盐店还没开门,街上也没人,所以他挂上没人看见。
换个视角,咱们在说说油盐店里,这油盐店里两个人经营,一个呢就是这掌柜的山西老西儿,还有一个小伙计,这小伙计也不是外人,掌柜的外甥,叫二娃子,跟着舅舅在京城做点买卖,也学习学习。每天早上都是掌柜的先起来,然后把二娃子叫起来,掌柜的去洗漱,二娃子去把门板卸下来,然后开门做生意,掌柜的洗漱完出来,自己在回去洗漱,今天也是这样。
“二娃子,起来,去把门开了”
这二娃子年龄不大,也想睡个懒觉,但是没办法,天天都是这样,睡眼惺忪的起来,“我困着呢”,一边揉眼打哈欠一边往外走,把门打开,站在门口这么一抬头,哎呀,立马往里跑“舅舅、舅舅······你快出来看看,舅舅”,可把这孩子吓坏了。进去拉着老西儿就往外走,老西儿正漱口呢,怎么了这是,什么事把孩子吓成这样,来在店门口,二娃子用手往上一指,老西儿一抬头,呀,人头。老西儿拿手一指:
嘴里念着“一、二、三”,不错,正是三个。
这正是:才看木桶挑魁首,又见金匾挂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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