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又日落深处再深处
一张小方桌有一荤一素
一个身影从容地忙忙碌碌
一双手让这时光有了温度
太年轻的人他总是不满足
……”
——毛不易《一荤一素》
晚上,听着毛老师的歌,那淡淡的却又动情的诉说感,配着缓缓的温柔的音乐,出乎意料地叫人平静。嗯,感动与平静同时存在的那种美好感受,舒服。
《一荤一素》是一首写给逝去的母亲的歌,毛老师说母亲走的时候很不放心,因为自己没有成家,没有过得很安稳,恰好今晚和孩子聊起关于珍惜的话题,不禁想到了自己的母亲。比较幸运一些的是,我的母亲还安好地健在,住在离我几条马路之隔的街区,虽不如一碗鸡汤的距离那么近,但是生活关照,孩子看护,相当周全,妥妥的后勤保障,精神支柱。
我们俩早些年的关系,其实一直磕磕碰碰。我知道自己像她,年少时曾拼命地认同,努力想要成为母亲一样漂亮、开朗、能干、八面玲珑的人;我也知道自己并不完全和她一般模样,或者说我们有很多的不一样,我喜欢安静,很慢热,习惯“听”和“看”多于“说”……蛮长一段时间,我知道自己成不了她,却又尚未缕清自己到底要成为谁,于是那些不计后果反叛的日子,那些用指责和对抗求认同、求尊重的互动,成为多年来我们纠结的母女关系中痛苦却绕不过的最熟悉的模式。
某次参加学习,导师让我们去采访父母,目的是为了让学员能更好地看到父母是如何一路成长,明白我们的父母是如何成为今天的他们,从而更全面、客观地认识父母与我们之间的互动及影响。看着长长的采访问题清单,我很是忐忑,一方面不确定这些问题母亲是否都愿意谈,另一方面则是对于自己将第一次那么深入地与母亲交谈而颇有压力。
没想母亲对于我的课堂作业满口答应,立马拿来老花眼镜,开始认真作答。从她的童年到少年到青年,从她的祖辈、父母到兄弟姐妹,从三年自然灾害到文革到上山下乡,从与父亲的相识到有了我……她坐在我的面前,滔滔不绝地说着她的故事,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仿佛不知疲倦,仿佛这场对话她等了好久。也是应着这场交流,我明白了作为长姐的母亲,在时代洪流与原生家庭的多重影响下如何生存、成长,明白了,不应该说理解了为何她的世界里家庭是那么重要,为何她热情又敏感,开朗又易焦虑,聪明却时常缺乏安全感,为何她从小对我有诸多严苛的要求,为何她那么强势地希望对任何事情都有掌控感……
虽然之前在头脑层面,我也很冷静地剖析过这些,但是当被一双眼睛诚恳地注视着,当亲耳听到最爱的人跟你分享这些,还是会有很多不一样的感受和发现。眼前的母亲,虽头发花白,精致的脸庞与日渐平和温柔的气质却较年轻时更让人喜欢和愿意亲近。一直以为强势和力量才是征服他人的有效筹码,没想敞开自我柔软与脆弱的勇气更令人欣赏和尊重。
想来,那些青葱岁月里的我也好,母亲也好,内心那份渴望被爱、被认可、被尊重的声音其实是一样的。回想课堂里拿着采访清单的自己,突然留意到在忐忑背后,也许还有着隐隐的好奇与期待。这场对话,与我而言又何尝不是期待已久。
当晚,这场以支持我完成作业为目的的交流,在母亲认真、耐心地讲述中告一段落。相信这番谈话对我们的扰动都是挺大的,我久久无法入睡,脑海中翻腾着一幕幕的过往,不同的是,有了空间让自己不再是站在“受害者”或者“抱怨者”的角色里,而是可以更抽离地去看当时的事,当时的人——
依稀记得念高中时,自己带饭的学生只需要交20元/月的蒸餐费,而在学校里吃的学生每顿至少4元。我的家庭一直选择让我带饭,无论我怎样表示带饭太麻烦,希望中午能和朋友们一起去食堂吃。我固执地认为母亲是因为想省钱才这么做的。却刻意地忽略了即使在家庭经济最困难的那段日子里,她总是能想办法为我准备精致、体面的午餐,小小餐盒的一荤一素,居然常常能收获同学们惊艳、羡慕的眼光,而我也着实省却了中午饿着肚子冲到食堂排队的匆忙,笃笃悠悠地在清静的教室里享受午间的休息时光。
我一直觉得她只喜欢那个好的我,直到几年前自己因为小产,住到她身边,她照顾着我恢复,因为孩子的话题我们多了很多亲心的交流,我也近三十年来第一次感受到原来母亲是那么爱我。那么多年,第一次相信无论何时,无论怎样,她都会爱我。而这中间,相信也是错失了很多很多……
第二天凌晨四点多,手机亮了,是母亲编辑了几段长长的信息传到我的手机,内容是她觉得在之前交谈过程中可能遗漏了的一些信息,她还告诉我她很爱家人,很爱我,愿意配合我完成作业,如果还有什么需要一定随时找她。
凌晨四点,握着手机的我,泪目。
时常想,我与她之间关系的缓解是如何发生的,有时候,我会觉得是因为我的成长,有时候觉得是因为她的老去……又或者,因为我们,深爱彼此。
“月儿明,风儿轻
可是你在敲打我的窗棂
听到这儿你就别担心
其实我过得还可以
月儿明,风儿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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