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这几本书的印象,献给那个总与诺奖失之交臂的倒霉作家。(估计这次依旧中不了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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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挪威的森林》
我牵着一只熊,走在森林的边缘。准确地说,它是站着和我肩并肩,一只前掌牵着我的手。所以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脖子上拴着一根绳。或者,说是它牵着我走也不为过。至于为什么我与一只熊牵手走在这个森林的边缘,只能说是这个世界的法则。大体上年龄到了一定程度的单身男性,都会碰到一只熊,和它走过一段旅程。灰熊、黑熊、北极熊、金丝熊……总之各种各样的熊,我的熊是绿色的。
不远处有个废弃的古井,隐藏在杂草丛中。经过的时候,井口流淌出自弹自唱的歌声。我好奇地探头过去,里面是深不可测的幽暗空间,井壁呈螺旋状逐渐向下蜿蜒,仿佛一万光年之远的井底有汪清水在微微荡漾。脑神经猛然抽痛,我知道那汪清水是自己的记忆。
记忆的别名是宇宙黑洞,巨大的引力猛然把我拽向井底。我倒栽着冲破了两个世界的边界,重重摔在雾气弥漫的森林中。一群少男少女奔过来,把我扶起来。如果没记错的话,他们应该是我的朋友,为什么都气喘呼呼的?“快跑,时间来了!”有个男孩冲我吼道。所有人都奔跑起来。
但没有人能够跑赢时间。背后的雾气幻化成狰狞的怪兽,一口一个,逐渐吞食掉队的孩子,催我快跑的男孩是第一个被吃掉的。每失去一个同伴,我们的心情就愈发沉重,双脚也好似灌注了铅水。“我跑不动了。”女孩吃力地说,她是我剩下的最后一个朋友,我想她应该是我的女朋友。她双臂环绕我的脖子,快速地吻了我一下,随即被时间怪兽拖入浓厚的迷雾中。
我很悲伤,也只能继续逃亡,一直玩命地跑着,跑得灵魂出窍。这不是比喻,我真的灵魂出窍了,浮在半空中看着自己的肉身在拼命狂奔,逐渐被浓雾包围、吞噬、撕碎,整个世界一片黑暗。
猛睁开双眼,我还是我,跌坐在井边。远处是绿色的熊的欢笑声,它在山坡上滚来滚去。我叹了口气,望向一旁的浓密森林。有人在那里迷失了,有人在那里相逢。
《当我跑步时我谈些什么》
鲨鱼无法在静止状态下呼吸,因此必须不断四处游动,才能让水流通过鱼鳃获取氧气。而我不是鲨鱼,是个货真价实的人类,正气喘吁吁地跑在长途汽车道上。有辆白色面包车缓速前进,车窗探出一个脑袋,喊了两声:加油!加油!
你坐在车子里动动嘴皮子,可比我轻松多了。我心里暗想。不过我没说出声,因为我是个木讷的人。从小就不善于和周围人交往,篮球什么的运动也一概不会。想来也只有跑步这种孤独的运动适合自己。再说,我还是个小说家。写作时会产生很多不良的情绪,据说这是文艺小说家的通病。为了缓解情绪痛苦,有人酗酒,有人抽烟,有人吸煤气,也有人去绑架陆上自卫队的师团长,失败后切腹自杀——貌似都不够健康,于是我选择了跑步。
这是一种单纯的运动,既不用约人,产生复杂的社交关系,也不用太多技巧。反正一个劲地跑就是。跑着跑着,心里的毒素就渐渐缓解了。因此我坚持了很久,还被杂志编辑约来希腊拍摄些长跑照片。本来只想跑一小段,后来想想这是马拉松的原始路线,不妨干脆跑个全程好了。
就这样,我从雅典开始跑起来,越跑越后悔。你说哪个跑马拉松的人不后悔呢,我问过职业选手你也是这样吗,他说是啊,经常跑起来就开始后悔了。
然而我被逼上了赛道,自己设下的赛道。跑步的时候我无法思考过于细致的东西,比如小说情节。这种时候蹦入脑海的都是些零碎的片段,就像这一路的死猫死狗,也不知是被哪辆车撞死的。还有雷德蒙卡佛,他的小说里经常有些自讨苦吃的人,一路艰苦跋涉最后碰壁,咚的一声,像被车撞了,就这么突然结束。我翻译过他的小说,其中有一篇叫做《当我谈爱情时我谈些什么》。
这个书名让我想起跑步前遇到的本地人,当我谈今天的跑步计划时他谈些什么呢。他谈说这个季节在希腊跑马拉松绝对是疯了,天气太热。果不其然,我现在挥汗如雨地跑着,不一会身上的汗水又被晒干,变成一层薄薄的盐巴。我忍不住又后悔了一次。还有,路上的死狗,难不成是被热死的?
就这么漫无头绪地跑着,时间就像被吞进鱼肚子的秤砣,黑暗而沉重。
最后到底是抵达了终点,我逐渐放慢速度,像飞机降落一样缓缓着陆,在行走的同时适应胸腹暂时过量的氧气,有种解脱的感觉。在路边的加油站拿起水龙头冲洗身体,然后到地中海风格的餐厅里休息休息,被编辑拍照留念。就这么突然结束了。
《1Q84》
静静地一个人坐着看月亮,天上有两个月亮。
幽灵写手坐在公园的秋千上看,女杀手坐在阳台上看。
大段大段地看月亮。
大段大段。
跨过一座桥,两个月亮又恢复成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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