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学三年级时,不知怎么不想上学了,就顺利地下来了,没有一个人劝我继续上,包括父亲。下学以后的日子是没完没了的劳动,做得最多的是搬着板凳和两个姐姐一块儿在父亲的桔梗地里拔草,只要是晴天 ,一般是没完没了地拔,那时候没有除草剂,父亲种的桔梗多,往往一轮拔完了,先拔完的一茬儿又长出来了。就这样周而复始,没个尽头儿。夏日的大太阳炎炎地照着,我们在树荫下继续干。半年下来,我晒得像个非洲人。
还有别的活儿要做。那时候的感觉是苦海无边。
对比之下,我感到上学还算是比较轻松的事情,于是又想到上学。
我又回到了学校,继续坐在三年级的教室里,而这个时候,我原先的同学,已经上四年级了。
我现在都想不通,为啥我出入学校这样自由,我的姐妹们就没有这样的权利。可能,我偶尔听到的父亲的一句话能够解释原因?忘记了什么时候,在什么样的情形之下,父亲说了这么一句话:“牛不喝水不能强按头。”大概我下学是我自己想下来,我想上学也是我自个儿愿意吧。
我于是就做了一头主动喝水的牛。
在当时绝大部分孩子无学可上的情况下,我的求学的过程却得以继续,完全是因为我“主动喝水”,而我“主动喝水”除了是因为父亲的这句话,还源于一件让我印象深刻的事情。
有一回,我家里来了一位会看手相的先生,看见我从他面前经过,一定要给我看手相。我那时对我自己的命运没有十分把握,怕看出不好来,影响情绪和上进的积极性,拒绝看。那位先生于是说我的面相好,我也就相当自信地把手伸了过去。先生看着我的因为劳动而皮肤粗糙骨节粗大的手,说了一句很委婉的话:在家帮你妈妈干干活儿也挺好的。我心理很不愉快,怀疑他是吹牛,仅凭外观,其实根本不会看。但也确实给我留下心理阴影。
那时候人们称女孩儿叫“锅台转”。骨子里与生俱来的叛逆使我对这种称呼很是反感。我暗暗下定决心,一定不当锅台转。这就是为什么虽然经历不少曲折,但是我一直坚持求学的原因。
教育制度的反复无常、教学资源的严重匮乏、性格上的致命缺陷外加兴趣的不合时宜的转移,大大影响了我梦想的实现程度,远远对不住别人对我智商的估量,然而我也还混到了我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儿,我珍惜我现在拥有的。
不得不肯定的是,我没能逃出一个平常女人的宿命,我现在一日三餐基本上得自己围着锅台转,不过,也没有感到十分辛苦,如果心情愉快,还可以享受其中。
我没能摆脱平凡,但我可以选择不平庸,这是我现在的想法。这种想法比较切合实际,因为有读书和写作,我可以轻松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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