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知多少

年三十的炮竹沸腾了一夜，火光照亮了一地的雪白。天与地交相辉映，只有那凛冬的北风拍打着窗户门樘，从不间断。平原的风似乎还是大些，老李一向睡觉惊醒，自从老伴梅姨八年前去世后，就一直如此。床是靠着窗户的，他摸了下手机——国产老人机——与其他人大屏智能机格格不入，眯着双眼看着时间显示4:21。他轻轻的拉了下春绿色窗帘，透过玻璃，依稀看到三两点冲天入霄的烟花。

这一夜大概再无睡意，老李不是一个躺得住的人，他用左手撑了一下，费力的坐了起来，但最终还是被这寒冷的空气征服了，拉了一下被子，又蜷缩在温暖里。

按照老人们的习惯，初一大家都会选择睡个早床，不想新的一年开始就这么劳累。其实，在老李看来，这些年过得太轻松安逸了，反倒怀念起知青年代马不停蹄的过往——每天起早贪黑挣工分，微薄的钱分成三份，一口给梅姨、李知德和李知远这对娃儿，一口给还没有成家的五弟李华国、六妹李华丽，剩下的才是自己的那一口。这些年，老李一个人把田地都租给了承包户王大强，村里其他人也是把田地租过了这个四十多岁的王胖子，老李就把一亩五分的菜地种了些豆角、茄子、辣椒、白菜等时令蔬菜，一年到头除了捣鼓菜园子，大部分时间就是去白芷湖打打鱼虾。2018年起，就连天天去的白芷湖也被私人承包，大家也就很少去了。老李不是一个呆得住的人，所以他跟着村里同龄的人学会了新的消遣——打麻将。

有时候手气不错，赢点钱就给孙子孙女打电话，问他们喜欢什么礼物、喜欢吃什么东西，要是手气不好，老李又会心疼几天，连吃肉也会省掉。难怪村里卖肉的何屠户几天没有看到老李来买肉，逢人就笑呵呵的说：李老倌最近肯定手气不好。

儿子儿媳就睡在二楼的两个主卧，李知德的两个儿子睡在楼下的一个房间，因为李知远的女儿宁宁还小就跟着李知远睡在楼上。这个两层小楼是在2017年年底建好的，二楼的几个房间还似乎残留着装修的难闻气味。其实也不能说重建，最多只能叫修缮，因为预算有限，二楼是在原来的老屋上面直接加的一层，与此同时还把屋前的操坪扩大了，以便儿子回来好停车。

两个儿子一家都是在腊月二十九的晚上九点多，才风尘仆仆的回到离常德城区六十公里远的老家。本来五点动身，一个半小时的路程就能到达，可是高速和国道车流量大，都是赶着回家的人，所以路上开开停停就耽搁了。二十九的下午，老李从下午一点就开始准备饭菜，为了二儿子喜欢吃的小炒鹅肉，老李骑着他的三八大扛，冒着风雨，骑了十五里路，从一户养鹅贩子里买的熏鹅肉。老李很久没有唱歌了，他做着饭菜，哼着小曲，那滋味就像喝了甜酒汤一样。

饭菜在蒸笼里热了一遍又一遍，菜的颜色都微微泛黄了。老李在厨房和操坪之间来回踱步，看看远处有没有车灯出现。汪汪汪，隔壁李华南家的狗嗷叫起来，远远的听到孙嫂子喊“你们家知德、知远回来了”。李华南是老李的二哥，孙嫂子是李华南1987年去福建打工带回来的。两辆汽车经过二伯李华南家门前，径直开到了自家操坪。下车后，知德拿出了身上的芙蓉王，给二伯递了一根，向婶婶问了一声新年好，就回到车里把年货提到厨房里。

总算是到齐了。对老李来说，一切都不晚。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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