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段时间,我总想和人谈一下季节变化。
那会还是十月,本要出现一丝清凉。可惜岭南这地方,有着至极顽固的湿热,加之近年气候变暖,冬天尚且冷不起来,冬夏交替之间,竟然容不下一个秋天。
我无比失望。在过往印象中,我本该是一个矫情的人。而一个矫情的人,自有他应对这个世界的方式。至少,我不能如此被动,不能接受这个真相,不能接受我的世界里没有一个秋天。
我是读过书的,我从书上看见过许多图景。我很清楚,自古以来,人就不是石头,不是木板,人永远是活着的、有感情的人,人是会触景生情,会伤春悲秋的。
而我,本是一个矫情的人。在我的世界,从来就没有一见如故,没有一见钟情,一切那么陌生又危险,只能时刻警惕。我总是小心翼翼地面对快速发展的事物,并产生本能的排斥。
我在骨子里是个很慢很迟钝的人,看了一段笑话,要缓好一会才笑出来;闲暇时发朋友圈,一句话常要花半小时修改;培养一个爱好,稍稍习惯就要一年;遇见一个人,谈上一场恋爱,又不知道多久才会喜欢。
无论我做什么,时间总是不够用。我只得把自己封闭起来,专注于一件事情。那样子,我就能得到一个什么,而不至于失去所有。
我发誓,我宁可永远处在冷清中,也不愿意一下子掉进一片热闹里去。我总是怕变化的太快的东西,没有安全感。
王小波说,一个人只拥有此生此世是不够的,他还应该拥有诗意的世界。在这个没有秋天的年份里,我已经不能满足从外物中得到满足,显然我需要一个心灵的世界,虚构的世界,那变化得比较慢。
我应该写一首古诗,开篇便是秋天,那样能寄托一些情感。可惜我想了想,还是放弃了,我再写也不出“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写不出“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写不出“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那是高山,那是长城,是我不能超越的东西。
我应该写一首现代诗,形式散漫自由,不拘一格,那样也能寄托一些情感。可惜我又放弃了,我一下笔,就想到“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就想到在空气中震动着的音符,就忍不住要哼出这低俗的歌曲。我并不是歧视什么,我只是后悔前两天出门时,没有带上耳机。
实际上,我的天赋不够写出一首好诗,我也无法容忍自己从拙劣的模仿开始。我永远不会成为一个诗人。
万幸的是,这不妨碍我追求诗意。每年漫长的夏日,我都会被热浪淹没,死去活来。我总想,小时候在课本上讲到的那个秋天,不过是个美丽的谎言。
其实它从不是一个谎言,但我不愿意接受真相,那会使我更加难过。我知道它总会存在,也知道它总不属于这里。
而我,本是一个矫情的人。我需要的是一整个秋天,我需要的是一整份寄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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