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债

                                                                 书债

        以前每有闲暇，我便整理一下自己的藏书，妻戏称之曰“猫倒窝”-------可不是，忽然想到浏览哪本书了，我就翻箱倒柜地去找，为找一两本书，而兴师动众翻出所有的书是常有的事。每每苦于偌大一堆藏书却无一妥当安身之处:床下纸箱里，抽屉里，妻子的梳妆匣里，甚至粮仓上面，杂乱无章，摆放得到处都是。急需时，我备受搜检之苦，而每次穷搜冥索的结果，不是这本不翼而飞，便是那本被老鼠“捷足先登”，只被啃得遍体鳞伤，面目皆非。

        顺手掂过一册书，当日购书情景，历历在目：在哪个地方,哪个书店和书摊前,甚至于讨价还价的情景,每本书的价格，我都能如数家珍，娓娓道来。我爱书，没书读时，渴望有书读。在城里读书时，星期天我有时候去表姑家里玩，她家二楼一个储藏室里，有一个硕大的书柜，书柜上罗列着文学，哲学，历史等各种书籍，门类齐全。我的眼睛捕捉着一个个厚厚的书脊，辨认着书名，每每有目不暇接之感。那个书柜着实让我羡慕不已：何时我也能拥有这样一架藏书柜呢？就像“饥饿的人扑在面包上”，我一到他们家就直奔二楼那个储藏室，把自己反锁在屋里，“躲进小楼成一统， 管他冬夏与春秋“，“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一次看书不知不觉临近晌午，表姑让我留在她家里吃午饭。我沉迷于书中意犹未尽，作为学生又怕人嘲笑我看闲书，不务正业。于是我就想着学一回孔已己，把正在看的书偷揣入怀，带到学校去读。等到再一次来她家的时候，偷偷还回到书架上，来一个神不知鬼不觉。孰料吃饭的时候，我不小心把筷子碰到地上，俯身去捡的当儿，怀中的书“啪”地一声不争气地掉到地上。众人视线齐集到书上，诧异何以我的怀里还“窝藏”着一本书。作为“盗书贼”的我顿觉尴尬万分，满面羞惭，无地自容，口中支支吾吾，也不知辩解了些什么……。近二十年了，回首往事犹梦，恍然如昨！

        参加工作后，“俸去书来”，落落大满。乔迁新居那年，我买了书架。三百多本藏书摆在书架上满满当当，散放于各处的“流浪者”终于有了一个栖身之所。总算拥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藏书柜，夙梦得偿。但是诸事纷扰，电子数码设备的诱惑，自己的定力不足，我早已失却了以前那份单纯而又炽热的读书热情，日益变得浮躁浅薄。近十年来，我已经很少有闲暇静下心来，品味书香了。我也曾制定过庞大的读书计划，可是结果往往是虎头蛇尾，不了了之。

        我常常扪心自问，这一堆藏书里有哪一本是我精读细读，化为己有的呢？有的买来后，就被打入“冷宫”，多年蒙尘；有的慷慨借出后，一去无回；有的一任岁月腐蚀，书页由白变黄，直至灰飞尘散……。一个个圣贤先哲就被我这样神仙似地供着，面对他们，我每每有重压的感觉……。当年那个求知若渴，爱书如命，甚至不惜“窃”书来读的少年哪里去了？

        朋友来访，“醉翁之意不在酒”，几句寒暄之后，径奔书架，赞叹之余，往往“拷问”一句“这些书你都看过？”我无言以对。以前梦想自己能博览群书，成为满腹经纶的饱学之士。但“年与时驰，意与日去”，学业荒疏，胸中点墨，抓襟见肘，以致年过而立，却毫无“立”之迹象。尝闻古人坦腹晒书，攀比前贤，真让人汗颜不已！

        没有书时，我百般营求，或买或借，不辞辛苦，有了满架可供随意浏览的书籍后，皓首穷经之志不再。莫非真应了那句“书非借不能读”的谶言？

        如果说居室中没有一本像样的书架，书架上没有一本像样的书，还只是一种缺憾的话，那么满架书籍，装饰品一样摆着，只为附庸风雅，简直就是对书籍的最大亵渎了。每念及此，我便觉得，随着一本本书的接踵而至，我负上了沉重的书债，它终日折磨着我，忘不掉，摆不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