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一次,他想哭出来。可他能哭给谁看?这憨厚的老牛呵,除了吃草干活,什么都不懂,它不懂他心里的难堪与失落。
他轻轻拍拍它的背,靠着树坐了下来,望着这空落落的山,他想,这辈子,恐怕都出不去了。而后眼泪便不争气地掉了,他用手狠狠的擦掉。这大山是真的好,有水,有树,有鸟,有新鲜的空气,但总归,是缺了点什么的。
他想去看看更大的世界,看看书里所描绘的大城市,那漂亮的霓虹灯,高高的楼房,还有各式各样的商店和小吃街。了解的越多,他就越是向往,越是向往,越是不可得,便越是失落。
这一片小小的天地里,自有它的快乐。每天跟同龄的伙伴们打打闹闹的,一起放学,一起放牛,也确实不错。但机械地重复父辈的生活方式,混成影子,却是他不忍接受的事实。
与父母透露过自己的想法,父母眼里投射出的是惊恐,而非不解。也曾有小孩出去过,但再也没回来,据“知情人”透露,说是被骗去传销了,被洗脑了。不可靠的小道消息,在闭塞的小村庄里不胫而走,成为众所周知的“事实”。父母是害怕,害怕他也被洗脑了。母亲开始要死要活,不吃不喝,说他要是走了,她也不活了。他沉默,便是妥协。父母只有他这么一个孩子,他不能做这么狠心的孩子,这,便是家里人一直给他灌输的思想。他又何尝不懂,须得三姑六婆日日重复,显得他像是个自小就不那么孝顺的孩子。这是赤裸裸的道德绑架!但因为他们是他的亲人,所以,这一切都显得合理又合法了。
“老牛啊老牛,我该怎么办。”老牛仿佛听懂了他的疑惑,抬头望了望他,又低下头去了,“你什么都不懂,你怎么能嘲笑我呢?连你都嘲笑我!”老牛这一次没有理他。他拔了根草,缠绕在手指上,紧紧地勒出痕迹来,又松开,“看吧,我又是一个人自言自语了。”
他记起初一学的《在山的那边》,想起了那海,心里更是委屈,他用信念凝聚成的海,心心念念的新世界,只能是梦了。他走不出大山了,也爬不上那所谓的山顶。难道要怪父母拖住他的腿,让他行动不便?不行,他自顾自地摇摇头。他很累了,心里装着事,又不知道跟谁说,他们不懂他,不懂。或许他们的初衷是好的,起码是为了保护了,但他就是不喜欢他们用自欺欺人的语气说,我们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听我们的准没错。他说不过他们,缩回角落里,机械地点头,为得到片刻的安静。他还是个小孩,该有做梦的权力,即使不切实际,也是该得到允许,而不是被扼杀在摇篮里。
去城里的车开过来,他猛地跳起来,向山下跑过去,他想,就任性这一下,跑快点,再快点,就能追上它。他被石子绊倒了,抬头,车已经开去好远。他就那么坐在那里,望着车,呆呆的像个丢了心爱的玩具的小孩。追上了又能怎样,司机不愿意载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脚渗出了血,刺眼的红色,他“醒”过来,拍拍屁股上的土,站起来时还不忘记将将他绊倒的石头丢的远远的。他转身,一瘸一拐的往山上走去。
远远的,他就看到那老牛了。就它雷打不动,无动于衷。他向着老牛,学着它,憨憨地笑了,生活,总归是要继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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