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路每年都在走，却怎么也走不到尽头。以前是慢慢走，看看树上有没有鸟窝，看看河边有没有上来换气的小虾，看看村里是否又添了新瓦，看看路上的坑是否被人填满。
头顶上的蓝天，耳边处的鸟鸣，麻绳上的花被单还有灶屋里冒出的炊烟，都似一幅幅画，清新温暖。
而如今，她只想一闪而过。所有曾经被正视欣赏的风景都成了现如今余光中的晃影，所有曾被认为的温暖美好，都随那张牛皮弹弓的突然断裂而消失不见。
“妈，我回来了。”王子菁像着以前一样打着招呼，却不再正视门口的母亲，明知道她比以前更憔悴更需要自己。
“回来了，晚饭也马上好了”，女人说着想帮忙接下她的书包，菁菁却故意走开。刚进屋就看到了桌子上的那张牛皮弹弓
“它还真够结实啊”她讽刺地想着，随手丢进了抽屉里，眼不见心不烦。
晚饭后，王子菁看了会儿电视，余光中看到母亲的身影在门口犹豫徘徊，最终决定进来。
“菁菁啊，他想见你一面，你们就见一面吧，毕竟……”
“妈，不是说好的不提那男的吗，”王子菁头也不回淡淡道，她也明显感到了她妈妈愣了下，不知如何开口，也不甘于就这么结束，就在她犹豫之际，王子菁站了起来说“妈，我和同学明天有个聚会，一大早就去，所以早点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王子菁尽量保持着平常的语气，平常的态度，对她母亲来说却是难以跨越的沟。
冬日的早上，特别的安静。只有那北风还在例行站队查岗，偶尔查到了枝头上的几片枯叶，也毫不留情地一声怒吼，寒光乍现，仿若一把大刀般地斩断了枯叶的最后眷恋。
天刚刚明亮，王子菁就推出了车，她想在这无人的寒冷的早上吸收点新鲜空气，虽然没有人厄住她的喉咙，却也犹如掉进了一个黑洞，没有水、没有光、也没有氧气，窒息是早晚的事。
“嗨！打球吗？”走到田英中学校门口时，王子菁仿佛又听到那张微笑着的圆脸轻轻问到。
当她再一次走进那个大院，砰砰砰的球声随即传来。
“小禾，真的是你！”王子菁有些意外，也有些惊喜
“菁菁！”小禾看到她，丢下球就跑了过来，紧紧地抱住了她，嘴里不停地念叨，
“终于见到你了，你怎么来那么早，你知道吗？昨晚我一夜没睡，生怕你们再失约，再中间有个什么事发生，现在见到你实在太高兴了。”
王子菁也紧紧抱着小禾，她一直是一个简单认真又善良的女孩，如今听她叨叨念个不停，竟有种久违的亲切感。
“疯子芙呢，还没来吧？”
“她，她可能没有这么早”，小禾说着眼神也暗淡了下来
“怎么了，她出什么事了吗？”王子菁感受到了小禾的异样，并非为这久别的重逢，
“她马上要走了，全家举迁到新疆。”
“新疆，那么远。”
“我舅舅在新疆做生意落了脚，而且他们说在新疆考大学对表姐会有利。”
还未重逢就要别离，这让王子菁有种说不出的失落和感伤，走进生活的人越来越多，走进生命的人却越来越少。小禾也有同感吧，自从提到她表姐，她就没有一刻是轻松的。
“最重要的是，这里已是他们一家人的伤心地，”小禾还是没忍住，喃喃到，一双眼睛红了又红
“是不是还有其他事，”王子菁有些担心地问
“菁菁，你还记得吗？三年前，你们相约要在这里比赛一场一较高下，可就在那个周六，我表哥韩齐松却因参加篮球比赛摔伤了腿，后来医生告诉他以后不能打篮球了，期间他女朋友也和他分手了，他接受不了这些事实，跳楼了……”
王子菁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了出来，如果不这样，她几乎不能呼吸了，好似心房上又被捅上了一把刀。她无法想象一个被表妹称作狂魔和疯子，被自己妈妈叫做混账小子的她，是如何度过了那段无光的日子。无论从小禾嘴里，还是她自己的口气和神情上看，她哥哥无疑是领她上路的光，最亲密的人。
“嗨！”
王子菁和何小禾正沉浸为她痛心中时，她韩望芙来了，像着三年前初次见面时的简洁爽快地打着招呼
“嗨，好久不见”，王子菁内心五味杂陈
“个头高了，人却憔悴了，经常失眠吗？”韩望芙迷离着眼问王子菁
“失眠的是我，我一夜无眠，五点爬起来来这里热身等你们。”
“好啊，笨鸟先飞嘛，不过也不要继续失眠了，现在都上高中了，男孩子都喜欢肉肉的女孩子，你现在刚好。”韩望芙依旧以前的风格，不怀好意地盯着小禾的胸说，那一刻王子菁只觉得疯子芙回来了。
“这你都知道？”小禾却一改往日的怒骂
“谁叫我有一……”
短暂的沉默已让人窒息了，王子菁明白疯子芙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来吧疯子芙，我今天来是报仇的，报三年前你放我俩鸽子的仇，”王子菁拍起了地上的篮球拍得砰砰砰直响。
“你不找我，我还要找你呢，你一消失就让我等了三年，今天我要好好打上一场，准备好了吗？”韩望芙一点也不示弱
“早准备好了，看我不把你这个疯子芙打回原形”
“哈哈哈，好啊，看来你长的不仅是个头，还有自信啊，我可要提醒你一句，这三年来，可是球陪我度过的。”
“那我也给你透个底，从小学一年级，球就在陪着我”，
“好”，小禾从来没见过如此坚定的王子菁，禁不住叫了一声
“你们先热身，我去买早餐，你们吃饱了就大干一场吧”，小禾说着已经跑开了，她一边跑一边擦眼泪，从来没有哪一天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让她感受到了自己的幸运和幸福。明明他们才是最痛苦的那个人，啪嗒啪嗒流泪的却是她何小禾。明明表姐失去了她最亲密的哥哥，菁菁失去了她最重要的爸爸，而她何小禾却收获了两个坚忍的姐妹，上帝实在太眷顾她何小禾了。
等何小禾怀揣着香喷喷的布袋馍和热气腾腾的小米粥回来时，球场上的两女孩已经干起来了，韩望芙持球进攻，王子菁负责防守拦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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