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铃

作者: 渺渺独往来 | 来源:发表于2019-02-27 22:27 被阅读0次

    灯光是一座城市的语言。夜幕降临,不同的灯光诉说着城市不同的故事,不同的心情。

      这是一条狭窄的街道,偷偷躲藏在高楼大厦背后,却恰成就它另类的繁华。两边店铺低矮,鳞次栉比,透出红色的暧昧的灯光。如果白天,还可以看到门面上红色的刻字:推拿按摩。各色男人循着灯光前来,释放着或身体或心里的骚动和颓废。

      阿强在这条街上走着。他上午来过了,但他不死心。

      “阿强这小子终于开窍了,现在是乐此不疲,厉害!”工友们揶揄着他,向他竖起大拇指。

      几个月前发了工资后,抑郁寡欢的他,在几个工友的生拉硬拽下来到这条街。一群人摇摇晃晃踅摸着,猛然拉开一扇门,他们把他硬推了进去。拉上门,他们哈哈大笑,然后四散开来,寻找各自的猎物。

      阿强不禁用手扶了下移门,里面充满魅惑的灯光让他有些眩晕,口干。他拉开门,迈腿欲逃,但不知为什么,他扭头看了她一眼。“阿梅!”他差点叫出声来,一颗心跳到了噪子眼。他慢慢转过身来,呆呆地看着她。她冲他抿嘴一笑,示意他把门拉上,开始熟练地脱衣。男人来这个地方,不就是为了这个嘛;不过,这个男人可能第一次来,否则,不会有刚才的一幕。她身上只剩黑色蕾丝边内衣,她的手已搭在乳罩的排扣上。“阿梅,不要!”他叫出声来,左手迅速把门拉上。

      “你还有什么吩咐,帅哥?”她不禁问道。她从事这行没多久,但她把来这里寻欢作乐的男人分两类。一类是直奔主题,三下五除二,速战速决,扬长而去。另一类把你当作一道菜,加些佐料,慢慢品尝,折腾够了才心满意足。她最讨厌后面一类,还他妈的死抠,但有什么办法呢?开门迎客,只能祈祷少些。她曾向菩萨祈祷过,又觉得哪里好像不对,自己也笑了。今天莫非又碰到这类男人?给自己的名字都起好了?真倒霉!不过,又觉得好像不是。“我叫玲玲,不叫阿梅,”她继续说道。

    玲玲?!对呀,她怎么可能会是阿梅?阿梅怎么可能在这?可她的那双眼睛多像阿梅的呀,即使在这朦胧的灯光下。阿梅,他的阿梅呢?他的心头又泛起悲伤……

      她在等他的下一步指示,可他似乎没有什么表示。她有点不知所措了。犹豫片刻,她慢慢把衣服一件件穿了起来。然后,她走过去打开吊顶大灯,关掉壁灯。再然后她拿出主人的姿态,示意他坐在旁边的沙发上,而自己坐在床(严格说是榻)头。这样,二人面对面地对视了。

      她仔细打量他:年纪三十岁左右;从衣着打扮上看,应该在工地上班;头发凌乱,但脸棱角分明,却蒙着淡淡的忧伤。

      他仔细端详她:年纪二十几岁,瓜子脸,化了浓妆,薄薄的衣衫;那双眼睛,似喜似惊,似嗔似悦,多少迷人!阿梅曾有这样的双眼,阿梅呢?他的眼睛湿润起来……

      他们就这样静静地时不时对视着,一言不发。突然,移门被拉开了,工友阿辉的雀巢头伸了进来。阿辉是来看阿强的笑话的,他希望自己的第一次的糗料可以被阿强取代。

    阿强见他来了,慌不迭站起来,扔下一张百元大钞拽着阿辉走了出去。她动也不动,看着他们离开……

      回去的路上,他们对阿强今天的表现有点失望。不过,也没什么,阿辉这个雏,第一次裤衩还没脱,就一泻如注了!忽略了阿强,他们纷纷炫耀着各自的战斗风采,并彼此交流经验得失。放肆的笑声回荡在油油的夜空中。

      他们回到集装箱改成的宿舍,兴奋过后,只剩下鼾声如雷。阿强躺在床上,睁着眼,几乎一夜未眠。天快亮时,才犯起迷糊,迷糊中出现了那双似喜似惊的眼睛。

      第二天中午下班后,他午饭也没吃,独自一人,又去了那条按摩街。中午街上几乎没什么人,许多按摩店包括杂货铺都紧关房门。他慢慢地走着,搜索着两边的按摩店,想找到玲玲那间店。可他来时是被人推进来的,走时又过于匆忙,脑海里找不到什么特征。他隐约记得,玲玲那间好像在街尾处。但那里至少有三间,也都高挂免战牌,卷轧门下拉着。突然,一阵悦耳的铃声飘进耳朵。他抬起头,第三间的卷轧门上方悬挂着一挂风铃。风铃的顶是粉红色的,边儿翘起,下面吊着四个细细的粉红的铁筒儿,铁筒儿的中间有一个淡粉色的小球。微风吹来,铃儿摇曳,悦耳动听。他笑了,转身离去。

      当天晚上,阿强又来了,轻车熟路。玲玲正坐在沙发上发呆,见他拉门进入,吃了一惊,旋即恢复平静,给他倒了杯水。她并没有像上次那样急着脱衣服。

      “阿梅,是你的女朋友吧?”她轻声问道。

      “我老婆…三年了…”他低声说道。

      “三年?什么三年?”她很是好奇。

    他脸上的悲伤涌现,那是深不可测的伤痛。他拼命想忘却,却又时时心底泛滥。他的头深深低了下去。

    她知道她不该问,于是闭上了嘴巴,用眼睛抚慰着他。

      门外传来风铃的悠悠声,晚上愈加悦耳动听。他把头抬起,迎接她的目光,一动不动。他们就这样静坐着,直到他离开,一个小时。他离开时,依旧留下一张百元大钞。

    第二天,晚上如此。

    第三天,晚上如此。

    第四天,晚上如此,她没再收钱。

      ……

    第十天,她让他不要再来了,他没吭声。第十一天晚上,他还是来了,但玲玲屋里有人,当他拉开移门。一个留着地中海发型的男人正在剥玲玲的衣服,像一头饥渴的狼。他怒吼一声,上去一脚把那个男人踹翻在地。那个男人爬起来提着裤子愤愤跑了,一边跑一边说让他等着。他这次没有停留,转身离去。走在街上,他提着一瓶啤酒,边走边喝。他还想唱,刚想开口,一个啤酒瓶抡在他脑袋上,他直直倒了下去。

      后来,他醒了,满脸血污地回到宿舍,让阿辉给他包扎下,只说是自己不小心摔的。

    此后两个星期,他没去玲玲那里。为什么不去,他也说不清楚,反正不想去。后来他还是去了,发现玲玲那间店,白天习惯性关闭,晚上也没了灯光,只有那挂灯铃有风时轻轻转动,声音好像潮了。

    此后,他每天都来,白天,晚上。他不死心,就像今天。

      今天,依旧是闭门羹。借着微弱的路灯光,发现门上贴了一则招租广告。玲玲那个女孩,不会再出来了!他轻叹一声,里面有悲伤有喜悦,还有不安。

      他终于醒了,眼前一片洁白。瓶装的药水静静地流入他的体内,凉凉的。

      他从三层楼的脚手架上跌落下来。幸亏下面有一层沙石,否则,早已万朵桃花开了。工友们连忙把昏迷的他送到医院,抢救及时,命保住了。

      此时,他躺在病床上,裹着厚厚的沙布,像个大肉粽。他记得他掉下来的时候,好像在想着什么事。什么事?他一时想不起来,浑身痛。这种痛多么与三年前的车祸何其相似!三年前,他与阿梅去参加孕妇体检,回家路上,大巴一头栽进山沟……他不敢想了,泪水模糊了双眼。

      有人走了进来。“27号床这位先生,我是你的护工。今天你可以吃饭了;不过只能是流质食。张嘴,来,”他乖乖地张开嘴,头微微转动。不过他看到了一双眼睛,一双似喜似惊的眼睛;耳边似乎又传来悦耳风铃声。

    “玲玲。”他激动起来,深深喊道。那只拿汤钥的手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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