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之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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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李威差不多三个月没在家里住了，当然他每天都会回家，吃了晚饭，陪女儿央央说说话，等女儿睡着了，他就走了。

现在，他坐在那里，衣莲觉得像是突然多了一个男人。

六岁的央央已经睡了，睡之前他给她讲了一个故事，女儿很开心，一直咯咯地笑，女儿总是天真烂漫的。

那时衣莲在厨房里洗碗，洗得很安静，尽量不让盘子和碗发出声音，她不想让李威以为她有情绪，其实，她是有情绪的，她已决定和他明天离婚。

他们结婚八年了，挺过了七年之痒，她原以为会青山不改绿水常流的，可不想有天李威说，对不起，我喜欢上别人了。说得挺正经的，挺初生牛犊不怕虎的。

她盯着他，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于是，他再次勇敢地对她说，我爱上了别人。好像还不够，他接着用很俗的句子比喻了一下，我就像是飞蛾扑火一样地爱上了她。

她感觉饱满的胸口被他挖了一个洞。你想怎么办呢?他简单地说了一个字，离。然后他说，我会记得你的好。她说，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想一想行不行?

她还是先打听了那女子的情况。那女子是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这样的女子在情爱上，常常不知死活，就像她最初爱上他，从遥远的北方来到南方。

然后，她和李威谈，她问他喜欢那女子什么呀?他说，喜欢她的样子。她说，还有什么?他说，还喜欢她说话，挺幽默的。反正一看见心就起伏着，想要搂在怀望就好了。

她最后说，同意离婚，只是让女儿得有个适应期。她说，咱们三个月后办这事儿，你看行不行?

李威没想到她这么爽快，这么通情达理，他说，好啊。

从那天开始，李威等女儿睡了，说有事就出门了，开始还回来睡在沙发上。后来就睡在公司里。

其实，她不想离。她想着离了就辜负了那么多的日子，那些日子他们相亲相爱，她眼前就像是电视似的，想不明白，他怎么能说撒手就撒手了呢?还有，她想对于一个近四十岁的男人来说，仅仅是一见钟情是不够的。

她想，三个月时间够了，那时他应该回家，到时候再好好收拾他。

2

衣莲说了声晚安，就进了卧室，关门时，她听见李威咳嗽了一声，他开口说话之前有这个习惯，不过她还是匀速地把门关上了。

有天她把身段放得很软地问，是不是我有什么做得不好?他说她做得很好。他没说为什么要离。她问央央怎么办?他叹一口气，他爱央央。她劝他说，离婚不过是咱俩结束了关系，你永远都是央央的爸爸嘛。

那阵子她给央央讲《小王子》的故事，她把小王子和狐狸那一节留给了他，不是没有目的。她听见他跟央央念，狐狸说:我的生活很单调。我捕捉鸡，而人又捕捉我。所有的鸡全都一样，所有的人也全都一样。因此，我感到有些厌烦了。但是，如果你要是驯服了我，我的生活就一定会是欢快的。我会辨认出一种与众不同的脚步声。其他的脚步声会使我躲到地下去，而你的脚步声就会像音乐一样让我从洞里走出来。再说，你看!你看到那边的麦田没有?我不吃面包，麦子对我来说，一点用也没有。我对麦田无动于衷。而这，真使人扫兴。但是，你有着金黄色的头发。那么，一旦你驯服了我，这就会十分美妙。麦子，是金黄色的，它就会使我想起你。而且，我甚至会喜欢那风吹麦浪的声音……

她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动静。她知道他还在作最后的挣扎，她同时也知道走出这个家需要多大的勇气。

她打开门了，她给杯子倒水，其实她并不渴。他看着她说，我们做点什么吧?

她歪着头说，你是说我们做回爱纪念一下?他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他说，不是。她指着茶几上的财产明细表说，那是分财产吗?他说，不是。她又说，那是分孩子?他的声音带着哭腔说，不是。她连珠炮似的说，那你要做什么呢?

他说，我就是想着，想着我们有着那么多好日子。她说，你是说我们一起回忆一下?有意义吗?

他的眼泪流下来了，狐狸都知道的，我们相互驯养了这么久……

3

虽然有些曲折有些先抑后扬，但衣莲明白了事情转了一个弯，在此之前，她以为她失算了。

她说，怎么又不想离了呢?这把台子都搭起来了，怎么能不唱戏了，这也太对不起观众了吧。

李威说，我是走火入魔了，我对不起你。自从我那一天没有回来，我就知道我犯了错误，就想着回来。你不留我，不吵，也不闹，这样我挺心虚的，挺内疚的。

她笑了说，你是说没撕破脸皮弄得你下不了决心?是不是人家不要你了?你这才像丧家的资本主义乏走狗一样?

他说，也不是，我觉得我和她不合适。她说，又怎么不合适呢?他说，我老是想着你。

她说，敢情喜新不厌旧，没关系啊，你跟她好上了，回头想要红杏红墙，如果我有时间，来找我就是了。

她保持着嬉笑怒骂的风格。

他说，我老想着，我们从恋爱到结婚这么些年，看似水到渠成，其实不是，是相互投奔，都远离了家乡，你我就像是彼此的故乡……

他说得很动情，像个孩子一样地哭了。不知怎的，她的眼泪一下也落了下来，她转过身子进了卧室，关上门，开始是抽泣，好像不行，终于号啕大哭。

这时，女儿央央悄无声息地从房间里出来了，看着他。央央悄悄地说，爸爸，你在家啊?他愣了一下，央央说，有一天打雷，我害怕，我跑进你们房间，床上只有妈妈。妈妈说，你还在加班……你们都骗我，我们班上佳佳说，他爸跟他妈离婚后，他爸就不回家了。你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他一把搂住央央说，爸爸怎么可能不要你们了呢?央央说，那是妈妈不要你了吗?他摇摇头说，不是。

父女俩正说话时，她打开了门，灯光让他们看上去很明亮。她伸手牵过央央，他跟着也要进门。她说，你睡沙发。

他心里突然一甜，从那天起，她终于又管他了。睡沙发也好啊，睡在自己家里比哪里都强。

这次她没有关门，他听见央央说，妈妈，你为什么要爸爸睡沙发?她说，比睡在外面好些。央央又说，那爸爸要睡多久沙发呢?她停顿了一下说，把沙发睡坏了就不睡了。央央说，那我明天把沙发弄烂。她说，傻孩子，为什么呢?央央说，当初分床时，我跟你说，为什么我人小一个人睡，你们大要两个人睡，你跟我说，那是因为天下所有的爸爸妈妈都要睡在一起……她说，是啊，可是……

他听见她喊了一声，你还呆在客厅干什么?他从沙发跳起来，朝卧室走的时候，那感觉像是朝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