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物无声
————谨以此文纪念我的外公外婆
时间最无情的地方就在于，我们一天天长大的同时，它却悄无声息地夺去我们的一个个亲人。今天是中元节，也就是俗称“鬼节”，是我们祭奠祖先的日子。记得小时候爸爸总是喜欢带我和妹妹一起去给爷爷奶奶扫墓，今天没有回家的我突然想写写我的外公外婆，以此表达一个外孙女对她们的哀思。
我的外婆，我母亲的母亲，印象中是个勤劳能干的女人，听妈妈说曾外祖父家道殷实，却只有外婆一个女儿，所以对唯一的女儿格外疼爱，在那个年代里送外婆去上学，结果外婆因为是学校里唯一的女孩上了两天学便不再愿意去了，上学的事便因此搁置下来，像那个年代其他同龄的女孩子一样正常的长大结婚，和我外公组成了家庭，养育了一群儿女。我妈妈是八个子女五个女儿中最小的一个，同时也是最不让外祖父母省心的一个。拖到二十七八岁才和我爸结婚，生下了我和妹妹。即使如此，外婆还是时常关照着我们家，关照着她最小的女儿和年幼的一对外孙女。在我上学以前，爸妈在外面做生意，我一直是和爸爸在一起生活，而妹妹自从断奶以后就一直在外公外婆家，直到外公中风，才接回我们家。那时尚且年幼的妹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说“外公再也爱不起了”。对于子女哪怕是孙辈，外公外婆的爱总是毫无保留的。
自我记事起，外婆总是忙碌于她的菜园子里，在那里辛勤耕耘，春天的小青菜夏天的黄瓜豆角，所有的应季蔬菜我们总是能吃上，因为外婆在每个逢集市的日子里一大早走半个小时的山路挑上最新鲜的食材来集市上卖，卖不完的自然就给我们家送来了，外婆还总会用卖菜的微薄收入在炎热的夏天给她嘴馋的外孙女带去一丝夏天的冰凉。因此每个周末都喜欢跟着高年级的孩子一起去在隔壁村的外婆家，一来那边玩伴多，其次是因为外婆就像个神奇的魔术师总是能变出各种好吃的。还记得有一年的重阳节，同样是周末来到外婆家蹭饭吃，在那昏暗的厨房里，外婆炸了一锅又一锅的芋圆米果，可是却不够我们三只小馋猫吃的，最后辛苦操劳的一天的外婆自己都没吃几个，却被我们吃了个精光。我们就这样在外婆家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周末。还有外婆自制的辣椒酱和南瓜酱，那大概是我一辈子怀念的味道。
可是在2005年的夏天，外婆永远的离开了我们。外婆走的很安静，没有拖累她的后辈们。外婆走的那天下午还在和外公一起给院子里的柚子树施肥，傍晚时分开始感觉身体不舒服，还没等到舅舅叫来医生就离开了。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失去亲人的滋味，让我感觉最遗憾的是最后没来得及见外婆最后一面，送外婆最后一程。外婆出殡的那天雨淅淅沥沥下了很久，我和妹妹就在自家大门口哭了很久，大概是上天也不忍心夺去这样一位慈祥而善良的老人的生命吧。如今外婆去世已经十多年了，外婆的样子似乎有些模糊了，可是我还是很想她，十多年来时时入梦，也许外婆还是放心不下她最爱的外孙女才会时时来看看我吧，我多想告诉外婆你心疼的外孙女已经长大啦，工作了能养活自己啦，如果您能看到这一幕该多好啊。
我的外公，是我这一辈子最尊敬的老人，他一生老实本分，年轻时参军抗日，那些年轻时的峥嵘岁月外公即使是九十几岁的高龄还是能如数家珍般一一道来。参军回来后在媒人的撮合下娶了我的外婆，过起了虽贫苦却幸福的日子，与外婆一起操持忙碌拉扯着八个儿女。可是，在那个历史年代，生活从不会让你安稳。本以为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一场文革却给特定历史背景下的人们带来无数灾难。只因为外公参军做了几年国民党的兵却被划为“四类”份子，无数次的游街批斗都没有让外公屈服，外公一直隐忍倔强地坚持着，有一次又是去游街批斗，外公老远就看到了在田里干活的姨妈，姨妈也认出了外公便放声大哭了起来，外公亲切地呼唤着姨妈的乳名，安慰她不要哭，不会有事的，早点做完回家去。并和押解他的人商量等下批斗完能不能换条路，不想女儿看到了又要担心的。这些都是外公去世后我们这些晚辈为外公守夜时姨妈告诉我们的，那时的我听了眼泪直流，因为外公受的这些苦从不曾和我们说过。外婆去世之后外公一个人又生活了十几年，直到去年过年前才在天堂和外婆团聚。这十多年里，没有外婆的陪伴和照顾，三个舅舅承担起轮流照顾外公的责任。舅舅们生活条件好了起来都做了新房子，最后只留外公一个人住在老房子了。我想外婆走后外公一定非常想念外婆的，因为我不止一次看到外公对着外婆的遗像说话抹眼泪，有一年中秋节外公摘了几个柚子放在外婆的遗像面前，告诉她今年的柚子产了多一些呢，给你尝尝。在一旁的我心里听了很难过。
外婆去世后，我们去外公家去的也就少了很多，因为不想给平时忙着谋生的舅舅舅妈添麻烦，也就逢年过节的时候会走动了。但是每次一到舅舅家第一件事一定是先去老屋看看外公，陪他说说话，聊聊在外面的生活，每次外公都会教育一定要好好学习长大以后要孝敬父母，让他们过上好日子。想想去年暑假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我那年迈的外公了，那时候的他瘦骨如柴，头发花白，说话声音也微弱了起来，我把饭端到他的床头，并给他洗了脸和手，妹妹又把端来的水果一口一口喂给外公吃，不曾想那竟是我们作为外孙女给外公尽的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孝心！
这些年来，外公一个人生活着，亲人不在身边，独卧床头，看着听着身边的朋友一个个离世，对于死亡，他的内心是恐惧的。他不止一次地跟子女提到过，他快要去了，事实上身体一直都是好好的。所以身边的亲人都认为那不过是外公像小孩般为了得到关注的任性罢了。所以对年前他的离开，我们是措手不及的。外公的离开其实是有征兆的，一个星期前他给几乎所有的儿女都打了电话，叫他们尽快回来，可是没有一人当回事，他打电话给我妈还问到我回家了没有。我最后悔的事就是没有回家以后去看看这位年迈的外祖父，没想到此去一别竟是诀别！给外公收拾房子的时候我就在想，十多年里的精神离开了，从此以后这件屋子再也没有念想了！我的外公，享年九十三岁，终于和他心心念念的爱人又团聚了！
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外公外婆，希望你们一切安好！
2017年9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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