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妈妈:
最近几次我们见面,你对我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变了。”
对于你的这句话,我的内心很是纠结,有好多话要解释和说明,却无从说起,有对你有万般心疼和自责,却难以启齿。
关于变化,这个话题,我似乎很难用一两句话说清楚,所以决定还是借助文字吧。
首先,变,应该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我的身份和角色都发生了变化:
在身份上,我从一个女孩变成了一位妻子。因为身份的改变,我的生活圈子改变了,每天接触的家人,从你变成了蛋蛋的家人。不同家庭的生活行为习惯迥然不同,我既然每天都要在这里生活,那么势必会变得更像他们一点。在你看来似乎是沾染了不良习气,所以你说,我变了。
也许,蛋蛋家的很多习惯,你不认同,但不可否认的是,这种习惯在他们家几十年如一日地一直延续下来,运行得很好,一家人整整齐齐、融融洽洽,就从某种程度上证明了,这种习惯的可行性。当然也不是说,蛋蛋家就没有缺点,可缺点,那家人又没有呢?
妈妈,你可以放心的是,我在这里生活得很好,大家对我没啥要求,所以我现在活得很自由。因为少了很多以往你对我的期望和要求,所以我似乎没有以前那么自律(尽管我比以前懒散很多,可依旧比这里身边的人要更勤奋),却似乎比以前要开心一点。人生本就短暂,也许不只有一直累、一直拼,还可以有很多其他的选择。
可能你会担心“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这种对未来的深深焦虑,其实也扎根在我的心里。可是,现在我很想学会“放轻松”,一直以来我都太紧张了,以至于很多时候都感受不到生活中最纯粹的快乐。其实我有点羡慕蛋蛋,他可以什么都不做,什么都没有,还能乐观地过着每一天。也许你会说,那是因为他有父母依靠。当然,这是很重要的因素之一,可是这种无忧无虑的心态,不也是一种很厉害的能力么。像我就没有,不论卡上有多少存款,不论当下有多么顺利,都填不满我内心的空洞和焦虑,总担心着意外和灾难。不过,好消息是,现在的我,偶尔也能留意到生活中留白的快乐了。有时候,没有心事地遛遛狗、听听音乐,就突然会感觉到幸福。
接下来,我从一位妻子变成一位母亲。母亲,一个从来没当过的身份,一个肩负重任的身份,一个错过就永远没有回头的身份。尽管对于熙熙的降临,我并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但随着她一天天长大,总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对的事情。为了能更好学习如何养育孩子,受益于互联网时代的便利,我读了很多书,看了很多文章,学了很多课程。在这个时代,获得信息和知识的难度远远小于你们那时候。于是,我以很快的速度,了解到了许多你们那一辈不知道的教育理念和知识,其中有很多内容批驳你们惯用的养育方法和理念,我潜移默化地吸收到了头脑中,并执行于行动和语言中,于是,你说我,我变了。
是时代变了,我跟着这趟洪流一起不知不觉地变了。在我身边围绕的观点和信息,你觉得不对,可我却深以为然,又因为置身其中,混沌不堪,我觉得一切都理所应当,不知道如何向你解释明白。况且我也清楚,要颠覆几十年的思想亦是何等艰难,而且你眼里的我的优秀,又更加证明了你的想法和做法的正确性。
殊不知,子非鱼。外在的言谈举止和成绩是可见的,内在的心态和感受却是潜藏的,甚至有的时候,它太过隐秘,连我都看不清楚。有时候,我觉得自己生命的底色无比悲凉,自卑,挣扎,又分裂。这些我不愿意给你看见,因为它们有悖于你的期待和要求;甚至这些我都不愿意给自己看见,压抑再压抑。我找不到出口,找不到真正的自我,像一个迷路的小孩,躲在黑暗的街角哭泣。
在角色上,我从一个职员变成了一个自主创业者;离开了企业,少了许多确定性,选择了自主创业,就选择了更多的挑战。不确定因素非常多,人事物,很多时候都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而且瞬息万变,且不受你一人控制。我经常忙到深更半夜,无暇顾及身边的人,包括远在常州的你。就连每天见面的蛋蛋,我也很少跟他说起我的事业。
说到不确定性,最直接的就是付出与回报。不像企业里,干一个月给一个月工资,多劳多得,能者多得,清楚明了。创业,就像独自走在漆黑的森林里,你不知道前面是什么。现在哪怕我做了很多事,根本就不知道哪个做对了,哪个做错了,而且在很长时间里也没有任何可见的回报。
世上所有的成功事迹都是等成功了以后,才来追溯之前做了哪些事。其实在做的时候,谁也不能打包票会成功。而那些不成功的大多数,压根就没有资格出现在大众眼前。不确定性加上疏于沟通,于是,你说,我变了。
我想应该是我心力不够,没有关照到你的感受,应该是我能力不够,没有做到万事周全。可是,妈妈,你知道吗,我似乎没有你想得那么完美,做不好很多事情,这才是我真实的样子。
现在的我,时常会觉得很矛盾。身体里仿佛有两个我在吵架,一个人说:你必须要一直努力,一刻都不能松懈,因为你嫁了一个看似不怎么靠谱的老公,因为你还有一个孩子要抚养,因为你还有一个老妈要养老。她一个劲地给我打鸡血:你可以的,你最棒,你一定要做到。
另一个人(目前占上风)说:放轻松,享受当下的幸福不好么?开开心心地过好每一天不好么?为了不可预计的未来,就透支今天的快乐,值得么?万一你这么拼死拼活,明天就是生命的终点呢?岂不是没有一天快活日子,那该多后悔?而且你就这么自由散漫地开开心心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说不定也能闯出一片不错的天地呢?再说了,“不错”和“有出息”,怎么定义?没有一个统一标准。不是挣钱最多,本事越大就越有出息的,内心充实幸福,才是生命追求的最终目标吧。
其次,变,应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因为改变,至少说明我没有一直停滞不动。我在自己的生命里,一直活蹦乱跳地折腾着。你看我还是你熟悉的那个积极向上的我。只不过,现在因为空间隔离的原因,而不再那么受到你的影响。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离开那个我熟悉的地方,离开熟悉的人,去探索不一样的可能。
就让我在30岁以后,真正活成自己的样子,不再为讨好谁。内心能够平静安详,不再急躁焦虑。
最后,变当中总有不变的东西。
妈妈,你给了我生命,花了大半辈子养育我,我万分感激你。但最终我们是两个不同的生命,我是我,你是你,我们注定要走上不同的人生路。
你有你的生活,千万别说一切都是为了我。前半辈子,你活得太苦了太难了,在接下来的宝贵时光,也请你能够放松一点,能够为自己活,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用考虑我。当然如果有什么我能够帮上忙的,也请你一定第一时间告诉我,不用担心给我添麻烦。
我有我的生活,万一我说了一些你不爱听的话,做了一些你看不惯的事,请不要跟我生气。妈妈请记住,不论我变成什么样,我都永远爱你,你是我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也是我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
嗯,最后祝你身体健康,在这个世界上尽可能多陪我一点时光。谢谢你,妈妈。
最爱你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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