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个夜班,使我对烟更加依赖。
以往虽也有彻夜不眠的时候,但性质不怎么相当,人总是这样,自发而愿的事少有觉得不适,有的话也就不做了。连着站八个小时的夜班若说难熬亦非也,但夜里客人不多,苦苦站着终有些许烦闷,生了烦闷困意就会涌上心头,这时就得走到店口外的梯口处蹲着点支黄鹤楼,或红塔山。
想着用尼古丁来提提神,其实我有点喜欢上凌晨三点的这儿了。
我是月初才到店里的,售着各样式的消遣品,信口开河的酒鬼需要的廉价酒以及要往桌上一扔的芙蓉王、中华,还有酒后要来一瓶的红牛,或许还可以来盒冈本或杜蕾斯,除了道德要什么都有。
有时候来个脖子上挂着条金链子的小伙,浮不浮水也不好说,着装大抵相似,微信钱包里显示25.00的进来会先抬头看一看我身后的烟柜,若没了硬中华立马就得喊“要一包硬中华”。再少的就不了,低着头叫出蓝白沙或乐途,多点的就随意一点,要软玉溪、荷花、红方印的都有。
“硬中华卖完了,您看下要不要别的。”我笑迎,心里也笑。
这时那人先是会付之一叹,随后目光在烟柜上来回游动,一脸犹豫不决,许久才怏怏不悦的来一句:“中华没了?那来包芙蓉王吧。”
我早就把手放在芙蓉王上了,未等他话说完我就已经拿下来过了扫码机,等着他出示付款码然后’“滴”的一声转走他全部的人民币。
或者还有个戏码,就是在出示付款码的时候那人口里还会喋喋不休地念上一句“怎么连中华都没有,真的是”,然后拿着芙蓉王转身就走,快意潇洒得像古代江湖上的游侠,唯一能欺负的就只有酒肆的店小二,换个人就得夹了尾巴。
“去你娘的,100的1916、和天下咱不讲,48的大苏和印象你怎么不搞?”我心里骂,“揣着25装个爷。”
当然这话是不可能讲出来的,毕竟这是现实不是网络,没吹马尿,也没下酒菜,哪里敢张口就来。
有一对刚下飞机的夫妇到店里来购物,怎么看出来的呢?你说除了刚下飞机的人谁会在16℃的深夜穿着一条沙滩裤衩和印着椰树花纹的短衫出门。大腹便便的男人戴着一个我不懂什么牌子也不知道多少钱的表,但一看就觉得不是什么一百来块包邮的产品,外加一串花梨木手钏,摇着大肚子回着微信走到柜台前,余光走了一眼随口说:“来包和天下。”
我从烟柜上取下一包和天下递过去,然后那人又问我有没有火机,想借个火,虽然我右手边就摆着各式各样的火机,一块的十八块的都有,但人家肯定也看到了,可还是问借个火,那当然不能再皮笑肉不笑地跟人说“我们这儿有火机出售”之类的话,我从口袋里抽出自己的火机递过去,那人拆了烟盒点上一根,回头跟身旁不知道是情人还是妻子的女人说:“我这人从来不买打火机,不合算。”
不是无礼的猜测,你若说是妻子,妻子能不知道这点琐事?但你要说是情人,那女人看着也没能让人眼前一亮,更不是什么二十几的秀色可餐,谁知道这东西呢?反正大家都有自己的格局。
这一前一后搞得我又思绪良多,走到店门口从口袋里拿出黄鹤楼,点上一支后蹲在梯口吸着。这家店的位置在市中心的大道和小巷的交叉口,巷里路两边基本上都是24小时营业的店铺,便利店、火锅店、烧烤摊什么的都有,供人夜里来消遣着自己的碌碌无为。
往左看是四路开的车道,虽然这会儿已经是凌晨三点,但是来往车辆依旧连绵不绝,大灯硬着尾灯交杂不停。估计丰田花冠里的男人为了家庭刚从哪个宴会上下来,急着赶回家蒙头睡上一觉,酒桌上的轻财贵义早就被车胎碾得一干二净;那本田思域里的男人应该就是背着房贷刚从某个露天酒吧的地下停车场驰出,赶着回去打个盹明早还得上班,迟到可是得扣钱的;再见个开着奔驰E300的男人皱着眉踩油门,我想这人刚从办公室里把疲惫的肉体拖出来;还有宝马Z4炸街而过,副驾驶上坐个穿着恰到好处的女人,那应该就是去某个价位高低有数的酒店了,也不知道这个天开着敞篷冷不冷,有机会倒可以问问那姑娘。
往右看是两旁塞满电动车的小巷,夜深了城管也该睡了,小贩推着摆摊车占路讨饭,身后摆着几张木桌,一群骑着电动车不远万里到此的人儿围桌坐着,桌上大多摆着几打青岛2000和几包芙蓉王,搞不好还有个忍着痛从口袋里掏出那包几天没舍得抽完的中华。若头发五颜六色的,穿着也好认,基本就是豆豆鞋、九分裤、紧身衣,那就是经典100和红云了,不时掏包利群都会引起声声“土豪”的赞美,张口闭口讲的都是别人听不懂的方言,倒也自在。细了的我也不知道,毕竟不是人的圈子,这桌是不是有刚失恋来借酒消愁的男人,那桌应该是刚离婚出来批判前夫的女人,还有远一点好像是刚把公司炒了鱿鱼到这儿来感慨人世不公之类的,之类的比比皆是。不管哪样式的人,一般都守着流传五千年的江湖规矩,你吹你的休闲中心,我讲我的大砍刀,一桌一个朋圈友。
当然,有了规矩,自然就得需要人去越过,这东西是相辅相成的。怎么说呢?就好比我眼前马上要发生的一幕,有个吹了几罐马尿脸红得像关公的胖子正指着邻桌的人破口大骂,对桌的坐不住了,抓着玻璃瓶就站起来骂回去,大抵都是以妈为中心向各路亲戚画个圈,具体因为点什么吵起来我估计他俩人都不在意这个,我也没那份跑过去问句“兄弟,你俩为点什么干起来”的心,看着吧。
干仗和做爱是一样的,不能少了前戏,也不好只有前戏,骂到两桌十几个人都站起来了,都酒精上脑红了眼了,就可以开干了。这时候忙什么的都有,店员忙着找手机报警,路过的忙着扭钥匙停车看热闹,喝酒的忙着站到椅子上起哄,我忙着把烫手的烟头甩掉。
干起来了,胖子那桌在配置上略逊一筹,喝的是在我店里买的罐装啤酒,那边就猛了,举着16的牛栏山当头就开,可你也不好说就赢了,胖子那桌都是牛高马大的胖子,在天赋上又略胜一筹,见酒肉兄弟的脑袋被开了,立马举着椅子就砸,打吧,我就着哐啷哐啷地打砸声又点了支黄鹤楼,这几天见怪不怪了,古井无波地看着十几个成年人做着可笑的事。
在巷口打个弯就是公安局,没等各路好汉大展拳脚就来搅局了,大家纷纷散去,该喝酒的跳下椅子,该开车的扭钥匙,该收拾的扫碎渣。
我也该回店里站着看书了。
壹、凌晨三点十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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