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于色
一
黄昏的余晖笼罩了城效废弃的化工厂，陈旧的厂房、斑驳的烟囱在暗红色的晚霞映衬下显得光怪陆离。
自打前几年因为“霾疫”的突变而严重影响民生后，国家坚决关闭了一切排放不环保的企业，所以这里已经好几年都无人踏足了，但是最近几天不知为何忽的又聚集了一些人气。
此时在简易厂房里面一个连门都没有的办公室外，正有十多个人在排着队，头上的黄色灯光并不比外面的黄昏明亮多少，也许是灯光的原因吧，这些人的表情看来有些晦暗、阴郁。
办公室内，一个面无表情的中年妇女对着前面的人机械化的问到："我再重申一遍，这两针一个是针对肝脏的，一个是针对肾脏的，会造成器官功能损坏，虽然后期可以自行通过疗养恢复一些，但完全康复是不可能的，也就是说，造成的损害是终身的，你确定考虑好了？！”
“确定！”张伟的回答简短而有力，他只想赶紧完事走人。
“那就在这自愿书上签字吧，然后交款”，中年妇女说。
张伟简单的扫了一眼自愿书，除了他的个人信息外，主要内容无非是自愿接受‘新型疫苗”注射、产生的一切后果自负等等。
看了这些张伟心中不由得冷笑，他知道这是黑市贯用的伎俩，一旦被查，他们绝对不会承认自己贩卖注射的是“发财针”，只说是新研发出来还没获得药监局批号的新型疫苗而已，这样无非就是罚款罢了，不会上升到刑事犯罪上，而赚的钱即使去掉罚款以及打点背后那些“关照”的人外，剩下也够组织者快活好一阵子了。
张伟打完针从化工厂出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因为打针前还要做一下“试敏”，看你是否对药物有过敏反应，确认没有问题了才给你打针，否则真一不小心弄死个把人，“老板”们可就赔了。
张伟用一次性药用棉花按着左臂弯处，针眼处还残存着的疼感，但他根本就不在意，与之相比，刚刚交出去的八万块钱才更让他心疼，一针四万，张伟打了两针，要知道他一个月的工资才堪堪十万多点！
张伟也不清楚现如今的钱怎么就这么“毛”了，记得在十年前他的月薪八千，虽然不多，但只要平时不太大手大脚，维持日常的生活还是可以的，就算偶尔出去玩玩喝点小酒，每个月也还有结余的，可是现在……张伟只能呵呵了。
九环的房价现在都已经三十万一平了，这还有价无市。你想买？对不起，不是本地户口，连摇号的资格都没有。每想及此，张伟就后悔不已，想想十年前如果自己勒紧裤腰带，按揭在京效买个房就好了，现在居然也被并入了九环内。可是他总幻想着将来能够房价掉、自已的工资涨，宽松宽松以后再买。结果呢？越来越买不起了。
“今天得改善一下伙食……”张伟宽慰自己道：“毕竟是为了拿‘一级补助’才打这‘发财针’的！那可是每个月十五万呢！”
二
何为“一级补助”？
在2025年，“霾疫”突然暴发并大面积的传播，感染到的人会产生一系列的病症，主要表现为生理机能下降、内脏器官受损，这些人被称为“衰落人群”。特别是在一线城市及其周边的地方，“衰落人群”数量最多。而“恰好”这些人里面还都是以低收入者为主，所以普通的工薪阶层根本无力承担高昂的医疗费用，因此诱发了一系列的社会问题。这些问题虽然并不会产生大的社会动荡，但是发生的一些突发事件在事后调查发现，与“衰落人群”也会有间接的关系。所以国家意识到了这个潜在的暗涌，随即便出台了一系列政策以维护此类人群的稳定。
“特种补助”便是其中的一项“人性化”政策。
简单来讲，就是检查你的身体各项指标、内脏器官的损坏程度等，如果达到了相应“标准”，那么恭喜你，你就可以每月领钱了。
补助也分级别，一共三级，每级五万元，一级补助是最高的，可以拿到十五万。
于是那些以前没少享用地沟油、瘦肉精、苏丹红之类的人，竟一跃成了“幸运儿”。而诸如曾经更加"幸运"的吸收了不少激素、甲醛乃至三聚氰胺的部分人，居然直接就达到了“一级补助”的标准，真是羡煞死旁人了。
由于利益使然，许多没有达标的人便开始想办法，怎样才能让自己“达标"呢？
有需求就会有市场，于是，贩卖“发财针”的黑市组织应运而生。
所谓“发财针”，就是能够破坏人体内脏以及其它生理机能的病毒针，因为能够帮助人们“达标”而领取医疗补助，就被美其名曰“发财针”。
其实张伟已经成功的成为了“幸运儿”，只不过他目前才是“三级补助”而已。面对他现在的家庭经济状况，思想斗争了好几天的张伟终于下定了决心——准备升级！
于是，张伟辗转联系到了黑中介，经过“业务员”仔细的“调查审查”后，他来到了这个临时办公的废弃化工厂、来打他的“发财针”。
而且，不升则已，要升，咱就升到他妈的一级！
所以大多数人都是打一针，而张伟打了两针！
三
坐了十几站的公交，又倒了两线地铁，折腾了三个小时，张伟在月亮高挂的时候才到了家，他开始想叫个“滴步”来着，但是一看预约价格，还是算了。这网络约车现在俨然已经成了另一家大型的出租车公司，价格与别的出租车便宜不了多少，不同的是，他们的车都是好一些的私家车、车主都是本地户口的人而已。
张伟本来是想找个饭馆“犒劳”一下自己的，但是想了想还是没舍得，随便吃点东西就得千八百的，还是回家吃点速食面吧。
张伟住在南城区的3号“移民乡”里，“移民乡”是本地人对这地方的叫法，因为住这里的都是外地人，其实这是政府的“廉租房”。但可不是随便哪个外地人花钱都能住的，能有资格申请廉租房的，必须是已经在京城交足了五年社保的人，并且还得符合其它的年龄、学历等条件。所以大部分都是像张伟这种，在京里工作多年，落不了户、又买不起房（按揭也买不起）的人。
房租不贵、一个月3万，对于寸土寸……丈金的京城，有厨房有卫生间的40平房子，这已经是相当便宜的了，充分体现了政府的“惠民”关怀。
回到家，张伟把锅里加了水然后开火烧上，准备一会煮面用。好在房间小而紧凑，再加上摆放家居用品而几无空余，所以即便只有张伟一人也没显得多空旷冷清。
家里只他一人倒不是因为他没有家人。他有，而且很全，老爸老妈、老婆孩子都有，并且孩子有两个。
十年前国家开始开放二胎政策，张伟迎着政策的“春风”，顺利的要了老二。老大是女儿、老二是儿子，“一龙一凤”，这在当时看来真可谓是称心如意，可是现在看呢……怎一个愁字能够道明？！
水没几分钟就烧开了，张伟从墙角的袋子里取出了速食面下进了锅里。家里别的吃的不多，但是这速食面倒不少。因为这种面是含有政府补助的，60岁的老人购买半价，但因是限量供应，所以每个超市规定，每天每个老人只能购买一次。于是两个老人每天都是几个大超市奔波，这家买了再到那家买，就为了买半价的面。
老爸老妈目前在老家已经不上班了，没有任何收入。是不上班而并不是“退休”，虽然状态和退休一样，但是要63岁才能开始领退休工资的，而以他们的年龄想再找工作根本就没有哪里肯雇用。所以二老现在平日与张伟在京里一起生活，帮助他照顾上小学的儿子。现在儿子已经放假了，二老带着孩子回了老家准备在那边过年，顺便也在老家把自己的医保报销了。
医保现在可以异地就医，但还是要拿着单子回户口所在地报销才行。老爸老妈的身体也是日渐不堪，医药等费用日渐增多，虽然医保能报销最多达70%，但剩下30%对于他们来说仍旧数额不菲。而特种补助他们是没资格申请的，除了户口和社保都不是京里的原因外，还因为年龄，按照规定他们是属于正常衰老、器官的自然衰竭，不在特种补助的范围。
吃过了速食面，张伟洗漱后就躺了下来。都说“饱暖思淫欲”，虽然张伟现在并没有多大的欲望燃烧，但是这一个人的凉被窝确是不怎么好受，所以很自然的就想起了老婆，想想上次和老婆温存，那已经是半年前了，那时老婆回来取东西只能呆一晚上、第二天就得返程，所以二人的时间就那么点，可是一共就一间卧室，中间用帘分开，老人和二小在另一边睡，想“办事"也不方便。这本来可愁坏了张伟，但好在二老明白事，吃完晚饭后立马就带着儿子出去了，说是两个小时后再回来，这才解了张伟的“燃眉之急”。
想到老婆，张伟还是感到很欣慰的，别看现在两地分居生活，经济状况又不好，但是老婆还是一心一意的，从来都没有过任何“其它”想法。而再观身边不少认识的朋友同事中，一些男人没有钱不说还没了志气，睁一支眼闭一支眼的要靠着老婆的“老铁”来贴补家用，而有的更想得开的男人，直接明着让老婆“挣钱”去了，真是名符其实的过上了“要想生活过得去，头上就得顶点绿”的幸福生活。
现在之所以要夫妻两地分居，是因为老婆要在老家陪女儿。女儿已经上初三了，原本也是在京里就读的，但是因为张伟的户口没有落下来，只能转学回老家上了。倒不是京里不能上，可以借读，但是现在仍旧是各省“自拟”高考题卷，没有京城的户口就不能参加京城的高考、只能回老家考，但孩子如果高中也是在京城就读，那么教材、教学，乃至考题的范围重点等，都是与老家是不一样的。
也就是说，如果在北京上学而回老家高考，明显就是要吃大亏的！本来学习很优秀的孩子很可能就会被耽误了一生。所以落户无望的张伟，只能让老婆带着女儿回老家上学，提前去适应那边的学习环境了。
积分落户的事情他也不是不上心，该努力的他是努力了，职业证、技能书的自己能考能加上分的全都拿到了，但总是抵不住“水涨船高”。积分政策采取的是末位淘汰制，各路的外地人虽然没有在京呆上几年，但是人家能各路的大显神通，什么难度的加分项都能搞的到，比如“专利”项，“军功”项等等，加的分比他这个真正在京为城市添砖加瓦的人还多！所以虽然已经在京工作满了十年，但张伟的积分总是追不上节节上涨的分数线，因此至今他还是光荣的、只具有京城“居住证”的种群！
综上，张伟的负担是有多重可想而知！不是万不得已，谁愿意损害自己的身体去拿那其实也不是很多的一级补助呢？！
四
第二天就是医院的开放检测日了，专门用来检测“衰落人群”的身体指标，出具“结论报告”。检测日每三个月一次，因为人太多，所以至少得持续一周的时间，并且还是24小时运转。
张伟只在公司请了两天假，打针已经用了一天，所以今天一定要全部检查完，他一早上五点就起床就直奔医院，但到了之后还是被排到了一百多号开外。一上午的时间终于在中午前检测完成了第一项“血液化验”，而下午还有肝肾心脏功能等内脏器官的综合检查，这些检查更耗时间，所以张伟做好了“长期战斗”的准备，就是今天不睡觉也得检查完成，再请一天假他这个月的绩效工资就没了。
因为下午有的检查还需要空腹不能进食，所以张伟为了避免过多消耗体能在休息椅上眯了起来，反正前面还有一百多号人，自己就先睡一小觉吧。
“张伟……听到广播后请到窗口领取本次‘补助结论报告’，张伟……听到广播后请到窗口领取本次‘补助结论报告’。”
正迷迷糊糊的张伟仿佛听到了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一开始还以为听错了，后来确认了是自己后忽的站了起来。
“本次补助结论报告？！”张伟吃了一惊，这才检查完一项就给报告？莫不是自己打了“发财针”被检测出来了？那样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张伟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了窗口，将身份证递给了里面的工作人员，胆怯的说到：“你好，我是张伟，来取补助结论报告”。
里面是一位女士，看了一眼张伟的身份证，又抬头淡漠的看了看张伟，大概确定了是其本人后，便把一份报告递了出来。
“达到一级补助标准？！”
就这么通过了？张伟看到报告上的字，一方面有些高兴，一方面又有些疑惑，为什么呢？这才检查了一项呀？
张伟思虑了一会儿，还是有些不放心，决定去医生办公室核实一下。这倒不是他犯贱，关键是怕报告结果有误，回头再给取消了，那样再重新申报体检，刚打的“发财针”到时再过了“功效”评不上一级，可就得不偿失了。
上了二楼的医生办公室，张伟找到了专门针对补助事项进行解答的那位医生，将报告递了过去，问到：“大夫，麻烦您给看一下，我才检查了一项血液就通过了体检，没啥差错吧？”
大夫看着年纪和张伟差不多，不到四十岁的样子，戴了个眼镜显得有些斯文，但此时正一脸的不耐烦，可能也是觉得张伟无趣，都过了审核还来问，这不是没事找事么？于是没好气的拿起报告，简单的扫了一眼后就回到：“没错，等着领钱就行了。”
“呃……为啥呢？”张伟还是不放心，虽然明知人家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坚持问个明白。
“为啥？新出的特种补助说明文件你看没看啊？本次特别加入了前些年T市港口爆炸受到辐射的补充说明，你看这里……”眼镜医生指着张伟报告上面中间的一行字说到：“看到没？白血球后面的字母？这说明你的白血球再生功能严重破坏，免疫力会持续低下，这就是典型的受到辐射的结果，你以前肯定在T市那边呆过吧？建议你以后少到人多的地方，否则很容易感染生病的……单这一项、你就‘达标’了！”
眼镜医生说完后就靠在了椅背上做休息状，摆出了“慢走不送”的架势。问题也搞清楚了，张伟说了句谢谢就转身走了出去。
直到走出了医院，张伟还有点做梦一般，“白血球再生功能严重破坏？”
“这……这……”张伟想起了前些年，T市港口化学品爆炸之后，那边有单业务公司需要回款，别的同事都不愿意去，他为了能多挣点出差工资，便自高奋勇的接了这个活，足足在那里呆了一个月才算结清回来。
“所以，就是那时候受到辐射了？也就是说，我根本就不用打‘发财针’就能达标的？”想到这，张伟撸起了袖子向手臂看了过去……
手臂上的两个针眼此时已经变黑，像是两个鬼眼一样在嘲弄的看着他，鬼眼一点点的变大，周围慢慢的浮现出来一张鬼脸，鬼脸在诡异的笑着，并且越来越张狂，张伟耳边也好像有阴阳怪气的笑声在回荡……
嘻嘻……哈哈……嘻嘻……哈哈哈……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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