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读书
我现在还记得我读第一篇中长篇小说的情景：老式木箱里整整齐齐的高中课本，大小和开会用的黑色皮质笔记本差不多，厚度普遍都在10厘米以上。翻开最上面那一本，一股常年处于阴暗角落的霉味扑面袭来，我捂着鼻子打了几个喷嚏，找来不穿的旧衣服将书一本一本擦拭干净。到木箱里所有书籍都能看出科目后，我选了几本比较感兴趣的带下阁楼，打算吃完中午饭拿个凳子在晒谷场的树荫下看，边看边驱赶来偷吃谷子的小动物们。
“婷儿，下来吃饭了，莫看书看忘了”外婆叫我了。
“嗯，马上就来，外婆啊，这个梯子我有点害怕，不敢下来了”望着这四米多高的木梯我心里发憷，上来就是外婆一只手扶着木梯一只手把我抱上来的。虽然那时已经有12岁，在乡里上初一，但恐高这个事恐怕多少岁都一样吧！
“你先往里站，莫站到梯口边上，我来背你”外婆说着就爬上来，把我背在她背上，一步一步向下走的稳当。外婆还是有力气的，背我下来都没有喘气，我心里想着。
七月的中午，太阳已经有些毒辣了。我给外婆帮忙把上年的旧谷子装袋，运到晒谷场晒晒潮气。老旧的土屋遇上下雨天，连墙面都是湿的，夜里睡觉都睡不暖和。
“一会儿你就在那棵构树下看书，我给你拿个板凳”外婆嘱咐我。
“这么大太阳你又要上坡（下地干活）啊，晒中暑了怎么办”我知道外婆是要出门干活了 。
外婆总有干不完的农活，春播油菜、夏种玉米，秋收水稻，冬植洋芋，在这些代表季节的大面积播种里还穿插了豇豆、四季豆、大白菜、大萝卜、红薯、大豆、小豆等小作物的种植，再加上大大小小的家务劳动和人际交往，一年下来似乎就没有外婆休息的时节。而在繁忙的四季中，尤其夏季农活最多，却偏偏也最热。我心疼外婆的身体，不由得有点担忧。
自从07年外公走后、外婆就常年一个人在地里劳作，土地下户分得的自耕地从来都只有外婆的身影。当然外公在世的时候也很少看到他下地干活，不是在床上躺着就是拿着旱烟袋坐在火坑旁，一遍剧烈的咳嗽一边将叶子烟点燃，然后吸上两口。我因为从小就在外婆家长大，所以一放假就来了。至于我自己的家，那是一个不带任何温度的地方，终日的争吵和嘲讽，情感爆发的大打出手，亲人间的相互冷漠，使我感到困惑和压抑，久而久之，我就不愿意再回去了。虽然外公游手好闲，不管家事，外婆辛苦奔忙，胆小怯懦，但对我都是很好的。依稀记得在我四五岁的时候，外公在临县修铁路，每次回来路过乡（08年还称乡、16年改为镇）上的零食店都会给我带几板娃哈哈回来，外婆怕我喝多了不想吃饭就将娃哈哈锁在米柜里，饭后才给我取出一瓶，我就偷偷央求外公给我拿，哪知我刚喝上就被外婆抓住了现行，笑着说我是馋猫儿。
太阳越来越大，我依稀有了困意。那群李子树上的鸟总也赶不走，叽叽喳喳的和我僵持着。书是看不进去了，我进屋去喝光了搪瓷茶缸里的水，打算再倒满给外婆送去，找了半天的钥匙都不见踪影，只好把后门栓住，从前门走，再请大外婆帮我看一会。这个大外婆是外公的大嫂，中风后就常年和轮椅相伴，大外公给她做了两副椅子，门口一副，屋里火坑边一副，所以她的活动地点也就这两处。今天天气晴好，她吃完饭早早就出来晒着了，我拿给她一些瓜子请她帮我看一会儿门，她问我干什么去，我说给外婆送水，她又问我饭好了没，我说刚吃完没多久，她就不再问话了。
我一路小跑着去了较远的地里，远远看到外婆正在给黄豆除草，锄头在地里来来回回的移动，不一会儿地里的杂草就东倒西歪的躺下了，我又左右看了看，计算着要把这块地的草都清理干净恐怕得下午了。我擦了擦汗水，走到外婆跟前把水递给她。
“还是我婷儿好，还晓得给外婆送水来”外婆在衣服上把手擦了擦接过茶缸，喝了起来。
“外婆，还有这么多啊，啥时才能薅（除）完”我其实心里知道，就是想让外婆早点回去，我希望她说：那走嘛，回去嘛！
“我再薅一些，薅一点就少一点，不弄就永远在地里长着的”外婆喝完了水，把缸子递给我。
“太阳这么大，把你晒中暑了怎么办”我继续不死心。
“孙儿你先回去嘛，回去把谷子经管（照看）一下，冯家那一群鸡糟糕得很，你不看它给你搪一地（农村方言，意思是鸡用爪子把谷子弄得到处都是）”外婆又拿起锄头一来一回的移动了，我悻悻而归，心里装了委屈和担心。
我到家又读了一篇小说，是欧•亨利的《麦琪的礼物》。这篇文章篇幅不大，读起来通篇流畅，对于当时的我来说，也不甚难理解。只是看完全部内容后我有了一些遗憾，各自拿着没有用的礼物，好浪费啊，如果在给对方买礼物的时候提前说一下岂不是很美妙？后来上高中我又读了一次，却再也不为两个人惋惜了，我知道，比礼物更贵重的是两个人心心念念着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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