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死后，李老太太没想到自己还能活到八十八岁。她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四十五还没娶亲。二儿子娶了亲，有三个孩子，也是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她的女儿嫁得早，嫁得不好，丈夫患了青光眼，多年治不好。
这一天，正是李老太太的生日，儿子女儿从外地赶了回来。小儿子是个好面子的人，请了三四桌的客人，杀猪宰羊地招待。大儿子看见心里就不舒服，想着请客是没问题，可没必要这么铺张浪费，毕竟两人凑钱办的生日宴会，什么事得商量着来。碍于情面，大儿子也没有在宴会上发作。
正是热热闹闹的时候，李老太太的女儿站出来说：“妈前段时间总说头晕，说是一定要去医院住几天院。二弟，小弟，这会儿我们都回来了，讨论一下怎么安排？”
小儿子才陪客人喝完酒，一身酒气，东倒西歪的，醉醺醺说：“怎么安排？还能怎么安排？大哥过年没回家，老太太大年三十夜晚脑血栓送医院，是我一家子送去的。这回，轮也轮到大哥了。”
大儿子不服气说：“是，是你送去的。我没有出住院费吗？我听妈说了，她是自己付的医药费。你呢，偷偷地就吞了我的钱。”
李老太太拉着大儿子的手，连忙摆手，不要让他说了。
“天地良心，谁吞了你的钱，谁五雷轰顶，行不行？”
“行！”
女儿叹了一口气。
“二弟，这次麻烦你带着妈去。住院费，我们三个平摊。你说呢？”
大儿子低着头，斜眼看了一眼母亲。
“姐，不是我愿去，我就请了三天假。妈一定要去，我只能陪三天。”
“你们瞧瞧他，妈的命重要，还是你工作重要。”
“我不工作，哪来的钱给妈治病？”
“就你要工作，我们都不工作了？”
李老太太的女婿提着根棍子，摸索着过来，吼道：“喊你们商量，不是让你们吵架，一屋子的人看你们的笑话。”
“姐夫，没得商量。你看看哥，纯属耍无奈。”
“我无奈？你还黑良心呢！”
女婿拿着棍子狠狠敲地面，接着又吼道：“别吵，吵个什么，你们俩兄弟都不想管，我来管。明天我接妈到我那去住，住院也好，不住院也好，我说了算，你们都不准闹。”
“那不行。”
两个兄弟齐声道。
“你看看，两个狼崽子还是想着妈的养老钱。”
大儿子解释道：“倒不是为了钱，只是你们自己都不方便，你们接过妈去，是你们去照顾妈，还是妈去照顾你们？”
二儿子哈哈笑着说：“是啊！再说，妈有两个儿子，现在要女婿来管。传出去，我面子往哪搁？”
李老太太原以为自己有了着落，听他们这么说，头晕得站立不稳。女儿赶紧扶着李老太太进了房间。李老太太拉着女儿的手说：“兰兰，我不去住院了，我就呆在家里。”
女儿坚决地说：“妈，那不行。”
李老太太摇摇头说：“今天我生日，你听我的。你二弟四十五了，想来他这一辈子再也娶不着了，你们不要怪他，他得防自己老。你二弟，拉扯大三个孩子，吃了不少苦，将来他的儿子娶亲还要钱。所以，他有时候也是没办法。”
“妈，住我那去。我是大姐，我出去拍板说。”
“不了，不了，我是想跟着你的。可是，你刚刚也听着了。我三个孩子，算你日子过得最苦。我不能再拖你和女婿的后腿。”
女儿焦急地问：“妈，那咋个办？”
李老太太苦笑说：“人老了，不中用，哪死哪埋，女儿，过你自己的日子，甭担心我。”
女儿还想劝说什么，李老太太告诉她头昏昏沉沉，要睡一会儿。
大儿子和二儿子还在闹别扭，你一句，我一言，争个喋喋不休。客人们劝完那个，又劝这个，始终劝不了在一起。所幸，他们也不劝了，听说李老太太睡下了，只能跟俩兄弟说些辞行的话，各自怏怏不乐地散去。
客人们散去，桌上一片狼藉。女儿看不过，默默收拾停当。她没和两个弟弟说一句话，牵着丈夫就回家去了。
大儿子坐在母亲的身边，看着母亲老掉的容颜，唉声叹了一次又一次。二儿子站在房门上，一根烟接着一根烟地吸。
第二天一大早，一个儿子背着母亲，一个儿子扶着母亲，三人跌跌撞撞中去了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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