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是客,所以许多人吃了一桌又一桌,花开了一遍又一遍,摘花的人不多,种花的人焦急。
要从下车的那一滴雨,那一条路说起。身前的公路又长又新,眼前的雨滴又大又滑,我走过那条路,雨滴从伞上滑落,钻进了卷曲的甘蔗叶片里。
先是一阵寒暄问候,我先问起的,然后是我身后的女孩。我说春节快乐,她们说红包拿来。
我们都笑了。
马路崭新,被冲刷掉色着装的记婆出现在鲜艳的背景前。她躬着腰,手臂绕过身体,两只手交织在腰后,手指勾着小小的簸箕,我们像45度角的两条直线,即将在锐角处相遇。
我看着她,脑子一片空白,尽然叫不出来称呼。回家前的那一天晚上,我还在死记硬背家里、村里的长辈称谓,许多记忆中的文字迅速漂浮而来,唯独忘了温习这位在我童年里一直给予我充分阳光水分的爱婆。
我看着爱婆的眼睛,爱婆看着我的脸庞,两个人都笑了,她的笑很沉浊,我的笑很紧张。
突然想起来,以前爱婆说过,她希望她以后,每天都可以去城市的公园里跳舞,在每一个早上。
那一天,她想去的城市在下着雨。
家里也是阴雨天气,但是冷中夹着一丝温暖。墙壁上闪耀着火花,把雨水烧得无声无息,出行不用撑伞,也不用穿厚棉袄。
打开房门,一个房间里堆满了学生时期的书籍,潮湿的天气把书籍折磨得左右弯折。另一个房间里,我用二十多年时光换来的书籍,全都无精打采的躺在床边,这二十多年真的遍体鳞伤。
突然想起来,床边最显眼的《基督山伯爵》没看完。
曾经放至柴火的房间,成了春节里最受欢迎的空间,两根一两米的实心木头,一两片容易燃烧的竹片,一旦点燃,我们一天都活在夏天里。
我大多不喜欢热闹,但一热闹起来,又不得不闹腾一会。
大年初一傍晚时分,家里还没吃饭,我不算饿,我父亲(H先生)叫来了两个兄弟,我不得不去敬酒。
酒杯刚落,又来两个亲戚,又接着敬酒。喉咙里的酒还在燃烧,家里的门口又踏入了三个村里的青年,便是寒暄,敬一杯好久不见,敬一杯春节快乐。
来的人多了以后,H先生发现自己带的药酒不够享用,便又去打来5公斤。
我往火锅里加了蘑菇,加了鸡肉以及青菜若干,还没等我好好吃几口,又来了两个青年。其中一个是我小学时候的玩伴,我们那时候关系甚好,便向他敬了酒。不久后,又来了五六个村里的中青年,倒也是真的有不认识的,认识的倒也是真叫不出名字了。
我知道,村里的青年都是H先生叫来的,毕竟我许久没回家了,对于我而言,对于他们而言,大家都可能生疏了。所以,在酒桌上,出现了许多的寒暄问候,许多的相互照顾以及一起更好等类似的词语。
这类似于,闯荡于大城市之际的我及“我们”。
确实,在一个村里,许多大小事需要互相帮忙,比如,一起放烟花庆祝,一起为哀者铺路。
酒桌上,和H先生的Y朋友聊了许多。Y在我记事时,常年来我家吃饭,春夏秋冬风吹雨淋,只要H先生一叫,他随到。
所以,我觉得他也像H先生。
不久后,Y问我:“才崽,给叔介绍份工作呗?”
我先是木讷,然后说:“您想要多少福利?”
Y先生说:“我又不识字,有个三四千的就能飞了”。
我思索了一会,无以回答,再僵持思想,突然想到伯父提过,Y家养了几头牛,一年也有个几万块,于是我挑逗般地回他:“在家放牛都比你一个月挣三四千好,出去做屁撒?”。
Y似乎觉得被我看穿了,于是他大笑说:小崽,叔逗你的,你看叔这种砍甘蔗都发抖的手,出去工作鬼要?”
我大笑起来,哈哈。
我自己知道,我并没有看穿Y先生的意图,我只是看穿了我自己。当下的挑逗,只是为了掩饰尴尬,回答不出答案的尴尬。
Y“先生喝醉了,他转身走开了,一位“倒也是真的不认识的”村里青年坐到了Y先生位置上。(我叫他Z)
Z似乎是大官,似乎颇有成就,他一来,许多人都抢着敬酒。我一无所知,以他是村里青年的身份,也敬了一杯。
Z坐下后不久,村里的青年突然起哄,叫我敬H先生一杯酒,理由是长辈、身份酒。
我倒了满满一杯,刚要起杯,Z突然说:“大年初一,哪有儿子和老子坐一桌吃饭喝酒的?”。
全场鸦雀无声。
Z这一句话在空气中出现得莫名其妙。
Z声音还在继续‘我就没见过……’
村里一青年发言说:“你哪一年大年初一不和你老子吃饭?你们分房吃?我也是没见过。”
“哈哈哈,众人大笑”。
突如其来的火药味,突如其来的莫名其妙。
其他人也附和着发言的这位青年。
酒桌议论:我们村就没有这种规定,大年初一不可以和家人喝酒吃饭;是呀,哪里有;就是,我也没见过……酒桌上附和的附和,讨论的讨论。
在讨论声、附和声中,一个村里的青年突然底气很足说:这是什么外来文化,我就没听说过?”
Z自知错误,面红耳赤,把酒杯举过头顶说:“是我鲁莽,是我错了大家,我自罚一杯”。
我也拿起酒杯,敬了Z这杯罚酒,也敬了H先生。
Z一杯酒下肚,大家似乎都当过没发生过,又喝了起来。
我想,我敬了两杯H先生。
过后我在想,为什么Z先生会突然产生这样一个说法打断我的敬酒?难道是,Z最近在学习国外的礼教?还是在研究学习他乡的风俗习惯?不得而知。
可以知道的是,这里是他的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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