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在一个春风沉醉的日子里, 应朋友之邀重游宜山。岁月恍如白驹过隙,眨眼间,四十年就匆匆过去了。
朋友家在安宁平静、风景如画的下枧河畔。这是一幢漂亮的三层楼房,远离喧嚣,似世外桃源。楼后园子里有个凉亭,亭中央摆放着硕大的石头元宝,巧夺天工,惟妙惟肖,黄澄澄光溜溜的,煞是好看。我以为此物是用大理石雕琢而成,近看是一颗鹅卵石,没有一点人工痕迹,纯天然的,太神奇了!我惊讶的情愫溢出眼眸,但又不好意思开口讯问;凉亭内顶部镶嵌有一幅书法,是一首《眺江亭》诗:
亭下眺江水,粼光澹细流。
镜平山影落,翠微几峦浮。
舟楫啣风去,烟袅野鸬游,
若从河上望,翻羡此亭幽。
朋友独具慧眼,选址建房占了地利。楼房附近有几座四五米高的小山丘,奇峰隽秀,形状耐看,最难得的是有“呇水(泉水)’’发源其中,他顺山势用钟乳石建造峰㟖峦嶂,层层叠叠,晶莹璀璨,主峰高约两米多,巍峨壮观,一股泉水从峰巅青藓上曲径射下,飞珠溅玉,辟辟拍拍,似温柔的巴掌,尽打在石头皱纹深陷的颊边,另有水滴从植物茎叶间缓缓滚落。伫立山旁,耳闻卟噜噜卟噜噜、叮咚叮咚的声音,纯粹是大自然的感觉,十分惬意。泉水清清,如水晶般源源不断,大泉眼边还有小泉眼,有的像大鱼吐水,极轻快的上来一串水泡;有的像一串明珠,走到中途又歪下去,真像一串珍珠在水里斜放着;有的好几串小碎珠一齐挤上来,像一朵攒整齐的珠花....比那大泉还更有味;清澈见底的池水时不时游过一二条金鱼:品种有狮子头、珍珠鳞、水泡眼、朝天龙、蓝虎球,鱼不多,但个头颇大!这些金鱼体格魁梧、色彩绚丽、游姿矫健、霸气十足,充分展示了金鱼的自然美艺术美,不愧为水中牡丹。
金鱼和锦鲤一样,巨型鱼未必是极品鱼。但是,极品鱼一定是巨型鱼,一斤半的狮子头、水泡眼、蓝虎球,即使品相再一般,你见着真鱼脑子里也只会有两个字:牛逼!
园里有一架文竹拱成的绿廊,这株文竹已种了十多年,根深茎壮,枝繁叶茂,藤蔓有儿童的手臂粗。拨开文竹的细枝嫩叶,一颗颗红彤彤的小果果挂在枝头,烘衬着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小螳螂被我们惊扰春梦,害怕的躲起来又很快探出小脑袋左顾右盼窥视世界,太有兴味了。穿过绿廊,眼前一亮,走近观看,有两块化石嵌入墙壁:一块化石是一条不知名的估摸二尺长的鱼儿,鱼腹里竟然有未消化的虾子螃蟹;另一块化石是植物,枝干花叶清晰可见,一只蜜蜂刚好踏足花蕊上,这一瞬间成永恒,太难得了。
哎呦喂,仙人掌高过人咧!我伸手都够不着顶,起码有三米多高,不知道种了多少年才长成这个样?仙人球讨巧玲珑,艳丽可心,蜻蜓侠彬彬有礼迎来送往。真美呀!
园边有二三棵参天大树,竹影婆娑,蔽日荫凉,野趣清幽,比城市公园更多些大气和洒脱。这里是生动的隐逸画卷,我愿在这样的环境里虚度光阴。
珍爱人生者,难免会怜爱旧物。院落里有石槽石缸石磨石敢当,凭添了几分古朴与雅致。这些弃之可惜的老物件,是过去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器具,虽时过境迁,却能触动你心底柔软的回忆和感动。
有时候,收藏一样东西,并不是非要价值连城,收藏本就是一种爱好,一种眼光,一种独特的情怀。当然,要是值点钱就更好了哈.哈.哈......朋友用磨盘当茶桌,物尽其用,也显时髦!
俩人坐下来喝茶聊天。朋友开口道:我只读过初中,六九年响应政府“上山下乡’’的号召去柳州融水大苗山修理地球,八O 年辞职回宜山打“零马’’,八二年学开汽车,拿到驾照后以家里房屋作抵押贷款买小卡斯搞运输,经过几年奋斗换成东风车,做事蛮顺的。87年,我送货去桂林,返程时经过永福乡下,停车去村里买罗汉果,看到一老伯挑水淋菜,我问他家里有没有罗汉果卖?老伯回答:有!你要几多?我问价钱觉得公道就说要200个。
趁他去采摘罗汉果的时候我找茅厕方便,见不远处有一间茅草屋就急急忙忙走去,推开虚掩的木门看到有箩筐撮箕扁担锄头刮子,还有蓑衣犁耙及牛拉东西时架在脖子上的轭具,这是农具房。正要退出时突然听到“哗拉’’一声,转眼间一只大老鼠飞跃过我的胳膊窜逃狂奔,我吓的大喊大叫腿脚都软了,心惊肉颤浑身哆嗦,差点站也站不稳。
油毛毡被撞开一角,露出的东西黄灿灿。是什么呢?好奇心驱使我掀开油毛毡,眼珠子登时大了,认真察看后心中狂喜,是一个金元宝!我与这个宝贝一见投缘,内心的震惊和占有欲望油然而生。当时以为自己眼睛花或是睡梦中,为解疑惑我狠掐大腿,疼痛....钻心的疼痛,不是白日做梦!此时我心中忐忑不安,想到如此美好稀罕的东西若果与我失之交臂,那要后悔一辈子的。于是,经过盘算,决定与老伯协商把它买下来。
老伯挑着一担罗汉果回来,俩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搞清楚了。我在老伯面前欲言又止,似有所求;老伯问:你还有什么事?我说:你屋里有一个鹅卵石蛮好的,我看上了,你要几多钱才肯出让?老伯犹豫着不开口,我把一包烟送给他拉感情,老伯说: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留个念想,不卖。这句话似晴天霹雳,差点把我轰倒!为达目的我软磨硬泡,苦苦央求他,费尽心思才有转机。老伯伸一个拳头在我眼前缓缓张开,我忙问:50块?老伯不答,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我又问:500块?老伯笑了笑,点头认可!我赶紧同意,成交!
老伯叫来三个村民帮忙,我把汽车倒到草房门口,村民把桁条斜架车厢;垫起鹅卵石的时候我恍惚看到地上有字,赶紧用脚抹掉!五个人分工合作,两个在车上拉缆绳,三人用力推,顺顺当当把元宝放上车。我给每个人10块钱辛苦费。
洗手时,看到老伯家的水缸是用青石凿成,好大哟,也许可以装一吨水,缸前铺有两块青石板,踩踏得平滑锃亮,光溜润泽,我一见就喜欢,马上去车上拿来一条柳江桥香烟再添50元给老伯,老伯爽快应允,我欣喜若狂。到家卸车将青石板前前后后仔细端祥,竟然是两块化石,激动得手抖抖,赚大了!
朋友起身进家,回转来手上拿着一张报纸大的宣纸,上面拓印有:武 曌 700,我不知其意,也不认识“曌’’字。朋友指着那几个字解释道:这是金元宝底部拓下来的!这个“曌’’字念“照’’,是唐朝一代女皇武则天发明的……
朋友口若悬河,侃侃而谈,给我上了一堂生动有趣的历史课。是真有其事,还是朋友吹牛不打稿,难探虚实,姑妄听之信之。
有两个也来打秋风,互相招呼后其中一个盯着我定定看,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那人开口道:你是宜山高中的!被他说中了,真神!我竖起姆指夸赞他:半仙!半仙!你怎么晓得我在宜高读过书?那人答:你的鼻子尖尖和嘴巴边这颗美人痣,我记得清清楚楚!七O 年,在河边码头我们一起看热闹,你和两个学生哥还取笑我的同伴把鸡掐死了,你笑得最起粉,没记得啦?我恍然大悟,再看那人也有了印象。熟悉后,四人围坐在磨盘边抽烟喝茶,大家欢声笑语,喜庆相逢。
半仙很健谈,他把陈迹往事娓娓道来,我洗耳恭听。
那天,我是陪老表去相亲的。没可能拿死鸡去人家家!把死鸡丢掉后我们转去市场,称了只大阉鸡,算价钱是三块六毛八分钱,我两个摸遍口袋,只有三块六,还差八分钱。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呐!全靠来了一个熟人,借得一角钱,才解决大问题。
我俩个急急忙忙从铁索桥过河赶到马草塘时,对象家已摆好酒菜等我们了。媒人介绍女方家情况:姑娘是老大,老弟读高小,她父亲是生产队长,母亲是村妇女主任,全家四口,勤劳和睦,生活过得去;介绍我老表的情状后大家就上桌,特意安排姑娘与我老表排排坐!
实话讲,我老表一看到女方眼就直了!姑娘身段顺溜,浑身上下洋溢着青春气息,声音又甜又糯,两根辫子垂到腰肢,脸红菲菲的,五官匀称,乌黑的眼睛闪闪发光,眼睫毛又长又浓,睫毛又倒映在眼波里,明朗的笑容始终是那么美好,那么清新,还有两个小洒窝。那年我老表二十一岁,女方十九,都是情窦初开的年华….
爱情的魔力是多么惊人!虽然是初次见面,双方都被一股强大的电流电到了。男对女一见钟情,这八字就有一撇;女对男一见倾心,爱恋的心合二为一,成个好字,脚下都拴着月下老人的红丝线呢,结婚也就指日可待了。
半仙口舌戛然而止,掉线了?还是卖关子?他端起杯子连喝了几杯茶,掏出手机打电话,咿咿呀呀说一通后继续前言:
当年国庆节姑娘就嫁过来了。那个年头,村姑变“香港菜农’’也不容易,差不多是鲤鱼跳龙门了!婚后两个人恩恩爱爱,勤俭持家,做事有商有量,从来没有过吵架,小日子虽平平淡淡,但是过得很贴心,房子也改建成钢筋水泥的了。看似单调的日子,却过得兴趣盎然,一直活在炙爱之中。
人生呐,不可能时时舒心,事事遂意。他们也有闹心事呢!
两人也想早生贵子!但是种子好像播在石田里,根不生,芽不发,怎么能开花结籽呢?去地区医院、县医院、联合诊所看医生,检查身体两个人都没有毛病,生杠杠的,拿药回来调理身子,没用;江湖郎中的中草药吃过了,也没用;烧香拜佛许愿做法事,还是没用。眼巴巴看着同年结婚的有娃仔,上幼儿园,会打酱油,一年级老板。老表媳妇的肚子泡都没有吹起一个,荒废了良田好时光。难喏!
两人的爱情没有什么轰轰烈烈,更多的是平淡和温馨,互相扶持走过年年岁岁。这期间,不管遇到什么坎坷,他们的手始终紧紧地握在一起,把每一个朴素的日子都过成良辰!虽然怀不上孩子,也无怨言,并没有因为无子而沮丧,依然开开心心,想就这么着度过余生,这就是爱情最美好的样子吧。
也许,快乐幸福如鞋子,合不合脚、舒不舒服只有自己才知道!外人,永远只看到锃亮光鲜的鞋面,崭新时髦的款式。这正是弃鞋而赤足的人少,嫌鞋而换鞋的人多的缘故吧。
本以为这样过到白头偕老、了却一生。但世间事总是风云变幻,生命中总有些许意外,意外总是比计划来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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