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斯勒《白色交响曲2号》
小普磨蹭了很久，终于在外祖母的请求下，牺牲一次去海边看见少女们的希望，来拜访埃尔斯蒂尔。埃尔斯蒂尔画室的尽头有一扇窗，窗前是一个花园，朝向一条狭窄的横街，这条乡间小路紧擦画室而过。突然，阿尔贝蒂娜快步沿着这条小路走来，向埃尔斯蒂尔微笑问候。阿尔贝蒂娜这位少女，在小普眼中有着乌黑的秀发，戴着马球帽，帽子压得很低，下面是丰满的面颊和快活而又有些执拗的双眼。走近时看到她下巴上有一颗美人痣。他第一次从埃尔斯蒂尔的口中得知阿尔贝蒂娜的名字，和其他少女的名字。阿尔贝蒂娜是少女们中的一个，此时的小普犹疑不定，不知道该把爱情投射在哪一个身上，他自知这种爱有着游戏的性质。
埃尔斯蒂尔说“没有哪一天，她们当中的这个人或那个人不从画室前经过并走进来略作访问。”这让小普后悔没有早一点儿来拜访他。在小普眼中，埃尔斯蒂尔成为了小普和少女们之间的中介。普通人的思路，如果对某件事感到后悔，一定对此事有强烈意愿，如果有这样一个中介出现，一定会迫不及待通过中介到达愿望的彼岸，但小普的快乐是无法达到的，快乐只存在于他的幻想之中。接下来，他和埃尔斯蒂尔走在街上，看到了那群少女，他很想让埃尔斯蒂尔若无其事地把自己介绍给她们，但是自己却躲在十里开外。如果这件事一旦达成，他快乐的幻想也便不复存在。
这一节，在埃尔斯蒂尔的画室延伸出三条线，一条与小普的阿尔贝蒂娜和其他少女有关，上面已经讲过了。另外两条跟其他两个女人相关，先来说埃尔斯蒂尔的太太加布里埃尔。在小普眼中这个女人很让人生厌，“她普普通通，却又不朴素自然，因为她认为举止庄重、态度庄严乃为她那雕塑美所必需，而她的年龄已使她的雕塑美失去全部魅力。”加布里埃尔夫人对自己有着某种无意识的认知——也许是一种有意识的人设，但她绝不可能意识到自己具有雕塑美，也不可能意识到这种与雕塑美的不搭调。雕塑美是小普艺术的抽象，正因为这种艺术的素养在发酵，他才觉得这种错位不美。有个例子刚好能够辅助说明，纳博科夫在讲课的时候，每当有学生用这样可怕的措辞“真诚和简洁的”——“福楼拜的创作风格总是简洁和真诚的”，他就会不自觉给个低分，因为“真诚和简洁”是散文和诗歌应得到的最好的赞美。
但是加布里埃尔夫人在埃尔斯蒂尔眼中却是美人，后来小普的看法也略有改变，在他见识了埃尔斯蒂尔的神话题材绘画后，倒也觉得埃尔斯蒂尔太太姿色增加了几分。在她身上，埃尔斯蒂尔感受到在自己作品中不断出现的阿拉伯花纹，也即埃尔斯蒂尔太太是这种花纹、美和理想的化身。小普站在艺术境界这一阶段，和埃尔斯蒂尔有着一样的感受，他预言埃尔斯蒂尔有一天会退化到生活美好这一阶段去，而斯万就停留在生活美好这一阶段。这一退化，也许会同将来埃尔斯蒂尔太太身上线条的丢失有关。
最后一条线，是一幅水彩画，画中是一位少妇的肖像。她并不美丽，却属于一种独特的类型，有多独特呢？让人不辨模特儿的男女。“她的两只手戴着露指手套，一只手擎着一只点燃的烟卷，另一只手将一顶纯粹为了遮阳用的果园大草帽样的东西举到膝盖那么高。”仿佛一个有点男子气概的姑娘，又像一个痞子样的男生。画中她的身旁有一张桌子，上面的花瓶插满了石竹花，请注意这里有一条注释，这里的花第一次出现时是玫瑰花，而后面两次是石竹花。这是两种在形态上完全不同的花，一种向内收敛、一种向外四散。我开始以为是取这个意来影射画中人物的性格，但后面两次提到石竹花，是与羽毛的轻柔、毛茸茸、娇嫩联系在一起的。这番用意指向画家本身和画家的笔触。
小普问“那模特儿后来怎么样了？”埃尔斯蒂尔先是一怔，过了一秒钟，他的脸上现出一副毫不在意、心不在焉的神情。这副神情意味着他的思绪飘到与画中人相处的情景，后来他太太走来，他说，喂，快把那张画给我，叫我妻子看见这幅水彩画毫无益处。为什么一幅看不出性别的肖像画让画家这般遮遮掩掩，这幅画上的少妇又是谁呢？且听下回分解。虽然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埃尔斯蒂尔太太和画中的少妇相联系的关键词是：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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