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人大约与我有同感,现在过年,越来越没年味了。过完,留下的印象无非就是吃吃喝喝,混混沌沌中过完假期,然后吃伤了胃,喝伤了肝,吃得脑满肥肠,一身肥膘。紧接着,就得费劲抢票,和回来一样,途中再受一遭罪然后赶去上班;身体和心理却还不适应,没准还由此落下病根、比如高血压高血脂之类的。因此,颇有些人害怕是过年的。回老家吧,攀比风气严重,甭管外面混得好不好,回来是一定要光鲜的,鲜衣怒马的,还在人前赚出一份面子;倘若你不在乎这些,很可能让你父母兄弟及亲戚都脸上无光的,感觉跌份。整个氛围就这样,明里暗里比较谁开的车好,谁赚的多,这家人便气粗起来,有了锦衣还乡的荣耀感。实际上,攀比的心理造成彼此之间的隔阂日益加深,邻里间说话声下相闻,可是却各自关在自家的小楼里,除拉街巷上碰上寒暄几句,彼此无多往来了。往日聚在场坪里抽烟扯淡彼此无间的情形一去不复了。更有的,亲戚之间,平时不见面的,不往来倒是没啥事,等到年节见上面了,饱食终日,无所事事,好嘛,这点小心思有的是施展开了。亲情增加不成,彼此反增加嫌隙。
对很多人来说,春节不过是集中放假。集中放假的就很麻烦,人呼啦呼了都出来了。仿佛是集中放风似的,出去吧,车票是一票难求;旅游吧,人山人海,看风景的时间比看人头的时间多;然后呢,本来出来花钱是图个乐,很可能受了一肚子气。你想想呀,景区的商家租金本来就高得离谱,就指着每年的长假赚回老本呢,不说磨刀霍霍,也准备了好几个套路吧。所以,出去哪儿都是浓浓的商业味,要感受所谓的年节味道如同缘木求鱼。
不是我厚古薄今之类的,就拿我小时候来说,就很期待过年的。第一条,因为当时物质匮乏,缺吃少喝的,到年节可以大鱼大肉饱口腹之欲;第二条呢,也很重要,就是你会觉过年得有意思,过年有好多有意思的事情,比方说,写对联的,那会家长基本都是自己动手写,然后带着孩子们贴;现在有几个自己写的?标准化的粗制滥造的印花品;又比如,打糍粑,先讲存在祠堂的大石臼抬出来,和木椎一起洗净了,到三十下午,青壮年都来场坪,打擂台似的,三个一组围着石臼擂,边擂边转圈;蒸得热腾腾的糯米擂后极粘,粘住木追的一头,拔时带来拉得长长的,极费力气,越擂到最后便越费劲。村里的男女老少都来围观,一面喝彩鼓劲;后生之间也彼此较劲,你打三臼,我打四臼,吭呦吭呦,竞赛起来。倘若竞赛中,有人打的最多,获得众人一致称赞力气好,他由是得到一种荣耀。糍粑打得,全家围着吃,用豆粉或白糖蘸着,其实吃不上一两块就涨肚了,可是整个过程老老少少都会很高兴。现在这些东西集市上都是现成的,机器做的,买来就吃,年轻一点的可能连石臼都没见过,怎么打糍耙是一无所知了。
读过去人写过得一些年节的文章,鲁迅或王汪曾祺,讲的社戏,不是有滋有味,如何能让作者写得如此精彩呢。
过去年节除了吃喝之外,更多的是一种文化,村落或社区这些熟人聚落只发组织的文化,有点类似于西方的狂欢节,大家吃吃喝喝的同事,搞各种仪式、节目,载歌载舞,自娱自乐,在这个过程中释放人类的天性,增加相互之间的信任和亲密。
我猜想,年节最初就是这样形成的。
当然,现在娱乐的形势多种多样,一到过年,年轻人不是把精力消耗在酒桌上就是牌桌上,同、时消耗的可能也有他们辛辛苦苦攒下钱包;孩子们呢?四五岁的小孩熟练的滑动抖音视频,然后老练地点赞;我一直搞不懂,靠着那些靠做胡吃海塞视频的那些人怎么有这么多的粉丝量,难道是原始的本能共性共鸣?我记得小时候喂猪,提着一桶猪食,到进猪栏里的食槽,猪猛地将整张脸都埋进去狂嚼不已,看得我心惊胆战,我不会再愿意回忆这丑陋的场面。
如今,平台的日臻完善的算法,在满足人的原始本能方面越发往极致的程度发展;另一方面,在对人的驱使和管控方面,同样达到极致的程度。
诚然潮流就是如此,承载那些传承下来文化的老人日渐凋零,且后继无人;自然,流传到后面也就仅仅图有一种形式了;我有理由相信,一二十年后,村里熟知丧葬礼仪的人恐怕再也不好找了,往后怎么办,就当移风易俗啰。
我记得有一年看过海外华人过年的视频,年味浓浓。当然,现在一提到国际是比较危险的,总有一些人莫名地血脉喷张、不问是非、不问曲直,喊打喊杀。我后来一琢磨,他们因何如此,是呀,谁曾反思过给他们喂养什么呢?
我们说现在过年没滋味,至少还有个对比,年轻一代的呢,生来过年便是如此,将来他们会如何回忆儿时过年的经历呢?恐怕更多的是,家长没有逼着写作业吧!
很多人有一种假象,觉得我们过上了一种现在化的生活,物质丰富、高效、快节奏,然而,等到一定的时候,一两代人会留下怎样的记忆呢?能沉淀出怎样的文化呢。就像平台吃喝类的网红?一代吃喝网红代替另一代?我们拿什么喂养后一代?!
盐碱地上不长草呀!
我想,我们很多人还远没有从贫穷走出,离真正的富裕还差的很远。所以我们过得粗糙;更在乎外在的、形式化的东西,更需要物质来遮掩内在的空洞。
我记得读过美国科幻大师的一个短篇,讲得是一个机器人给人类造成灾难性危急的故事。当机器人可以满足人类所以的需求,而创作者以此设定它的任务,人类到最后只能想猪一样被圈养起来。以后怎么定义人这种生物呢?
我有一个担忧,就是这种粗糙的、浑浊的潮流会坏了孩子的脾胃,即使富裕起来了,也找不到真正的味道了。古代留下来的建筑,即便是民间建筑,日常用具,床、柜、瓷制碗盘,我们知道,我们这个民族在历史的某个时刻也曾经过得精致过。
扯远了,大过年的,啰嗦一通没用的;各自不过依旧是从吃吃喝喝到吃吃喝喝!
说几句拜年的话吧。第一条:今年多赚几块钱吧。第二条:条件不好就别装了,以后赚钱挺难的。第三条:条件好就玩点高级的,哪怕附庸风雅也行,要知道阔了三代才会穿衣吃饭。
最后,有个好心态吧,日子不是过得给别人看的,鱼翔水底冷暖自知,何必在乎别人在么想,怎么看呢,他又不给你发压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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