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

镜子

        去年曾有段时间，儿子脾气特大，对他人的一举一动变得异常敏感。

        一天晚上，他吵着要听故事，他爸爸用手机播民间故事《猎人海力布》给他听。他一听就着迷，连听三遍，还想听。他爸爸叫他复述故事，他睁着一双澄澈的眼睛，忽闪忽闪的，转动着小脑袋瓜子想了片刻就开讲。当他讲到“村子里的人带着小孩，扶着老人，牵着牛羊，赶着猪狗……”处时，我为他精准的说辞开怀大笑。见我笑得花枝乱颤，儿子马上中止复述，转而对我怒目圆瞪，拳脚相加，痛骂我取笑他。我好一番解释，才使得他的情绪多云转晴。只是我心生疑惑：我的儿子是怎么了？

        第二天傍晚，他看动画片《海底小纵队》，正入迷时，“啪”的一声，我把他的电视给关了。他怒火中烧，拧着个“八”字眉，一拳向我砸来，指责我关他电视。我摆出一副义正辞严的样子，对他厉声喝道：“我们说好每次只能看两集，现在已经超过了，我怎么就不能关你电视！”他不服，反驳道：“可我还没看完这集！”我嘲讽他说：“如果由着你的性子，你何止只看完这集！”他带着哭腔怒吼：“你这个坏妈妈！”我生气地打了他一下，说：“你这孩子，怎么说话不算数。每次关你电视都这么大火气！”整个大厅弥漫着弩张剑拔的气氛，母子对歭，互不相让。

        这时，儿子突然跑向厨房。不一会，只见他手持一把明晃晃的水果刀，在离我四步远的地方站着。他缩着脖子，手握刀柄，刀尖向上，一言不发。

        我看他这架势，顿时火冒三丈，一把夺过他的刀，放回原处。我越想越气，越想越寒心。我转身到书房拔了手机充电器的数据线来，往他屁股上腿上狠狠抽了几鞭子，并痛斥他无情，哭诉自己失败，扬言不理他。他疼得哇哇大哭，边痛哭边连连认错，边痛哭边慢慢挨近我，声嘶力竭地对我重复道：“妈妈，以后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都听你的！”

        末了，我冷冷地问他：“你说，你拿刀来这里干什么？”他哭得像个泪人似，怯怯地说：“我拿刀来给你切橙子。”这小子向来懂得察言观色，随机应变，我不由得质疑他道：“那你为什么不拿橙子来，而先拿刀？＂。四岁的他居然说不上，只是哭诉自己错得太离谱，求我原谅，求我不要冷落他，说他晚上没我陪着，睡不好觉。我平静地问他：“你说你错得离谱，那你错在哪里？”他一脸的严肃，认真地说：“错在只拿刀来，忘了拿橙子。”

        我转身去厨房，在他伸手不及的地方，一个泛着几点绿意的橙子赫然在目。我这才意识到，错得离谱的人不是他，而是我——

        我对孩子的信任都跑哪去了！那个无论我怎么打他骂他说不要他的小子，不到半分钟就死皮赖脸窝在我怀里说“妈妈，我爱你！”的小子；那个无论他哭得多伤心，多委屈，只要妈妈一个温暖的怀抱，就能破涕为笑的小子，难道真的会是拿刀指向他妈妈的无情的“白眼狼”吗？可是，我怎么连这点信任都没能给他？我怎么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没能先给他？

        一把水果刀点醒了我，原来，我的疑惑不是“我的儿子是怎么了？”，而是——我这是怎么了？

        我若和风细雨，你必温声细语；

        我若明察秋毫，你必心如明镜。

        你若在教养上出了问题，问题的症结肯定在我们身上。该站在镜子面前审视的人是我们，而不是你，因为你毕竟只是个孩子，你就是那面照出我们真实面目的镜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