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尘总觉得,她作为梁山上的一员,应该对扈家姑娘的遭遇负有一定的责任,并且有义务时时去开解照顾一番。
她是从不主动与陌生人打交道的,可那种责任感促使着她在当日下午就要往宋太公院里去了。
“去也去得,只是你别提扈家姑娘的事,单说瞧瞧宋太公就是了。”
“这是为何?我还想同她交个朋友,怎么提也不让提?你不是总劝我多跟人交往、说说话嘛,今日怎么反倒不愿意了?”
“这能一样吗?”木槿气鼓鼓的。
“怎么不一样了?”
木槿抿嘴叹气,无奈道:“你细想想,花娘子是常去宋太公院里的,她定然知道这事,可是竟不曾跟咱们透过半点儿风声,这多半是宋太公或宋头领有意不让人知道。咱们何必此时去趟这趟浑水呢?”
“你多虑了,我想大约不会,宋大哥要瞒人的话,就不会差人送她上山了。”
“花娘子心思多缜密的一个人,她既有心不跟我们说,指定有个缘故。我虽一时没想到究竟是为什么,但我敢肯定,此时咱们不去捅破那层窗户纸,绝对是没错的。”
林尘为让木槿放心,笑了笑,保证道:“好,听你的,义父若不提,我绝不多问,坐一坐就回来。”
木槿听罢,打消了心头担忧,点头道:“这样最好。换件厚衣裳再去吧,一会儿日头落了山,起了风就越发凉了。”
“好,我自己换就行了,你也去添件衣裳吧。”
木槿“哎”了一声,回自己屋里多穿了件衣裳,林尘也自换了厚衣裳,两人便相挽着往宋太公处去了。
宋太公喜静,住的地方比旁人的都偏僻些,离林家院子甚远。
去宋太公院里的这一路上,木槿嘱咐了林尘好几遍不能多问扈家姑娘的事,林尘点头应答着,心里却不停想着待会儿见了扈姑娘该说些什么。
林尘只顾瞎想,不看路径,到了宋家附近也不曾发觉。
“林妹子,可是去要去父亲那儿?父亲前几天还念叨你呢。”
“啊……”林尘循声看去,原来是宋大哥胞弟宋清,他有个诨号,叫做铁扇子。
林尘与他初识时,是吴用引见的,她听了铁扇子这个诨号,曾失口道:“怎么是铁扇子?”
当时宋清哈哈大笑,说铁扇子扇不得风,是无用之物,恰如他是没能耐之人,只能在山上管管摆盘子的事,正好相称。
林尘那时因自悔失口多言,又听得“无用”二字,心内要打趣吴用,便看了吴用一眼,不想两人却对视了一番,彼此会意偷笑。也就没细想宋清的话,当真信了他在山上管摆盘子。
后来,她才知道,宋清其实是在山上专管排设筵宴的。细想起来,说成管摆盘子好像也没什么毛病,可要说他没能耐,那可就不大对了。毕竟山上头领脾性各异,这酒席宴会要安排得全合大家心意,也是很不容易的。
林尘微微行了礼,唤了一声“四哥”。因他在家行四,年纪又长林尘几岁,所以林尘自来都是唤叫他“四哥”。
宋清不大说话,可一说起话来,嗓子亮堂得很,让人光听着声音都觉得有精神,他笑着答应了一声,又道:“多时不见,近来可好?明天林教头就回山了,你也不必忧心,可算能好好吃饭了。”
“劳四哥惦念,一向都好。”
他笑了笑,又道:“好便好。要有什么想吃的,提前差了木槿来知会一声,明日山上大摆宴席,届时再说的话可就顾不得你们了。”
木槿替林尘答道:“好,那就多谢头领了,等姑娘想着了,我今日必去领取。”
宋清点头,脸上仍带着笑意,“快去瞧瞧父亲吧,我就不同你多说了。”
“嗯嗯,四哥慢走。”林尘待宋清走远些了,方回身往宋家宅院走去。
林尘人还未到门口,宋家院里守值的喽啰瞧见林尘便行礼道:“林姑娘,林姑娘……”
林尘赶紧走快几步,至院门口冲行礼的喽啰笑了笑,以示回敬。
“可巧四头领前脚才走,姑娘就来了。”
林尘同木槿笑笑,木槿道:“来的路上碰上了,还说了一会子话呢。太公可在?”
“在呢,林姑娘快去吧。”
林尘点头,脚还迈进门去,却不由得犹豫了。她将要面对的那个才失了亲人,孤苦伶仃的姑娘,还全然不知这些,她究竟该与她说些什么才能抵消一些痛苦不幸。正犹豫着,不知是谁从院内冲了出来,一下将林尘撞倒在地。
木槿与两个喽啰唬了一跳,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那撞人的早一把将林尘拉起来。
“哎呦,没事吧,没事吧,都怨我,走得太急了,撞疼了没有?”
“可摔了哪儿?姑娘。”木槿赶紧上前查看林尘身上,“真是的,如此莽撞!”
喽啰们抬头看了看那撞人的,也怨道:“七姑娘,林姑娘身子单薄,哪经得住你这么撞?”
“是我没看仔细撞上了,没事没事,就是跌了一跤。”林尘急急为那撞人的辩白。
“当真没事?都怪我走得太急了,就没瞧见你。”
“真没事,真没事,这也怨我。”
“没事就好,对不住了,你叫什么名字?改日定上门赔礼。四哥东西落这儿了,我给他送去,先不跟你废话了啊。”
“我……”
林尘话还未出口,旁边喽啰抢先道:“这是林尘林姑娘,是林……”
“哦,林姑娘,给你陪不是了。”她抱拳行礼,短短说了一句,扭头就走。
“哎……七姑娘,还是我去送吧,太公还有几件东西要一并给四头领。”只见伺候宋太公的陶尹叔拿着东西从院里追了出来,“七姑娘也太心急了,太公愣是没喊住你。”
陶尹叔拿过那七姑娘手里的东西,欲让她回去时,才发觉林尘也在。
“瞧我这眼神,林姑娘也没瞧见。”他笑呵呵上前唱喏。
林尘忙回了礼。
“真是巧了,你们可见过礼了?七姑娘,这位是林教头的亲妹子,也是太公的义女,论理还是你的姐姐。”
那七姑娘闻言也过来了。
木槿不满道:“可真是见过礼了。”
“林姑娘,这是太公新收的义女,原是扈家庄扈太公家的女娘,说起来,还是你哥哥林教头擒来的,你们倒有几分缘分。”
经陶尹叔这么一介绍,林尘偷偷打量着这扈姑娘:她身量高挑,着一袭箭袖圆领红袍子,腰间革带扎束,袍子下微微露着玄色裤子,绣金线凤头鞋。再向上看时,这女子一只素银簪子简简单单挽着髻,面容虽不甚白净,却也算得个难得的美人,尤其是一双丹凤眼熠熠有神,煞是好看。彼时,恰值夕阳西下,落日余晖落在她鬓边肩头,又觉凄美又显苍凉。
那扈姑娘也端详着林尘:她个子矮,身子单薄,衣着打扮家常素净,看人总是有些躲着人的眼睛,透着几分怯懦。
“幸会幸会,你是林教头的妹子?可会些拳脚功夫?瞧我,糊涂了,你要会拳脚,也不至于被我撞倒了。”她笑着挽了林尘胳膊,攀谈起来,“你哥哥的武艺可真是了不得。听说祝家庄打下来了,明日他们就要回山,等林教头回山,我可要同他再比试一番。”
林尘被她的热情弄得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说什么是好,“扈姑娘……呃……”
她笑道:“可别这么称呼,我姓扈小字三娘,叫我三娘便是了。陶叔说按理我该叫你一声姐姐,可我瞧着你倒像比我小几岁的,该如何称呼你呢?”
“怎么称呼都行,我姓林单名一个尘字,小字无忧,今年二十有五。”
三娘闻言又上下打量了林尘一番,口中啧啧,“可真不像,若说与我同是二十,倒还像些。”
陶尹笑道:“你们俩这一比,不知道的看起来,七姑娘还真像是个年长的。”
三娘听了这话,又拉着林尘看起来,直看得林尘有些不好意思。
木槿忙解围道:“外边风大,且进屋去再说话吧。”
陶尹亦道:“快进屋看看太公去吧,仔细在外着了凉。我把东西给四郎送去,不同你们一道去了。”
经陶尹如此一说,两人方相挽着进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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