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告子下》36:无心之教
孟子曰:“教亦多术矣,予不屑之教诲也者,是亦教诲之而已矣。”
孔子当年感慨:“默而识之,学而不厌,诲人不倦,何有于我哉?”
后人认为,这是孔子的自省之语,老人家追求的诗意生活是默默地以有涯之生命探求无涯之知识,学习上保持不满足的孜孜以求状态,教诲他人上保持有教无类的不知疲倦状态。有人认为“何有于我哉”是他老人家在反思自己究竟做到了哪些?
更确切地说,应该是老人家对天下人的内心独白——除了这些,还有什么好追求的呢?
这是一位老人,领悟到自己天之木铎使命之后的通透与纯粹。
战国时的天下,各种学术思想纷纷扰扰,儒学衰微,杨朱、墨翟学说充斥天下。孟子坚信自己是孔子学说的承继者,坚持以弘扬孔子学问为己任。老人家甚至将“得天下英才而育之”作为人生快事。孔子醉心“诲人不倦”是要履行天之木铎的使命,替天留真理在人间。孟子同样醉心于“诲人不倦”,要履行“为往圣继绝学”的使命,使孔门学问盛传于千秋万代。
从这个意义上讲,孔孟之间,是一脉相承的。
孔子将自己的言行完全袒露给自己的弟子,对所有人都没有任何隐瞒,凡是行过“束脩”礼的,一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全都尽心尽力地予以教诲。
孟子讲“吾善养吾浩然之气”,自然也没有什么遮遮掩掩。孔子所谓周游列国,后人形容为“皇皇如丧家之犬”。孟子以寻找以德行仁的诸侯王,帮助天下“定于一”为己任,所游说、结交尽是诸侯,周游列国时,坦然接受诸侯资助,车队浩浩荡荡,衣食住行上虽说不上奢华,却已经与孔子当年的困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的弟子之中,对此有看法者比比皆是。但孟子坦荡荡,我行我素。只是从未忘记自己的使命,一旦觉察投靠的诸侯王没有可能“定于一”,便决然离去。
这种情况下的孟子,当然不能像孔子那样,把“默而识之,学而不厌,诲人不倦”当作自己全部的精神追求,但其中的“诲人不倦”一定是不能少的,圣学怎么能后继无人呢?
俗话说“文如其人”,那一个人的行事风格会不受他本身的性格影响呢?
后世人讲“教无定法,贵在得法”,在教法的解放程度上,能真正洒脱过孟子的能有几人呢?
老先生讲,教法有那么多,“我”不屑于教诲本身,其实就是一种教诲。
笔者有个朋友,读高中时,因为数学基础太差,但勤学好问。结果遇到一位很善于说尖刻话的老师,朋友当时去向这位老师请教时,老师一多半的注意力都放在对他智商的攻击上了。朋友一腔热情被一盆冷水浇灭,发誓从此再也不上这位老师的课。所幸那位朋友不但好面子,也好里子,同时发誓要成为班里数学成绩最好的。
时光荏苒,几十年过去了。朋友当然原谅了他的老师,甚至还有几分感谢那位老师的意味。
谁能想到,造物弄人,那位说话尖刻的老师,居然做了一会孟子——“我”所不屑于教诲的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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