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维(15)

作者: 快乐人生老陈 | 来源:发表于2023-09-10 11:14 被阅读0次

    上章节说到王维无奈“变节”,内心的负罪感油然而生。

    安禄山杀人不眨眼的恶行,雷海青的英勇壮举以及就义的惨烈,既让王维产生兔死狐悲的恐惧,但更多的是一腔悲愤无处宣泄。他想呼号,他想提笔,但他不敢,最后只能在心里默默吟诵一首《凝碧诗》:

    万户伤心生野烟,百官何日再朝天?

    秋槐叶落深宫里,凝碧池头奏管弦。

    幸亏当时的裴迪位低人微,没有受到牵连,他不相信王维会屈身事贼,遂冒死赶往洛阳一探究竟。王维见到好友,一时五味杂陈又不便多言,只好偷偷将《凝碧诗》口述给裴迪,以表心曲。

    裴迪后来辗转到了灵武,将王维加了长长标题的心曲献给了唐肃宗。这个标题是:《普陀寺禁,裴迪来相看,说逆贼等凝碧池上作乐,供奉人等举声便一时泪下,私成口号,诵示裴迪》。

    “逆贼”二字足够了,对大唐的忠心全部凝结于此。

    正是因为这首诗作,以及身为刑部侍郎且平叛有功的二弟王缙主动提出削去职位为哥哥赎罪,唐肃宗动了恻隐之心,感动之余,才最终宽宥放过了本在清算之列的王维。

    对王维的处罚,仅仅只是降了一级,时人也大多给予了理解,但这段“叛国、变节”的历史在王维最后的几年生命里,成了一片驱散不去的污点和阴影。这又让我想起了南梁诗人庾信,他几十年被迫滞留北方始终未能归还念念不忘的故国和江南,常因身仕敌国而羞愧怨愤。

    王维不会怨恨,只会自责,始终笼罩在一种负疚忏悔之中,他再也没了曾经的精气神。他只想早日回到辋川别业,与山水相伴,和松云为伍,明月下弹琴长啸,夕阳里听渔歌声声,再也不问世事风云,哪怕唐肃宗后来提拔他坐上了四品的尚书右丞。

    酬张少府

    晚年唯好静,万事不关心。

    自顾无长策,空知返旧林。

    松风吹解带,山月照弹琴。

    君问穷通理,渔歌入浦深。

    正因晚年的王维摒弃了世俗杂念,不再纠结于所谓的穷通进退之理,他的心灵才能澄澈空明,才能在不生不灭、永恒寂静的涅槃境界中充分感受大自然的瞬息变化,真正感悟山水花木的大美。

    《鸟鸣涧》无疑是王维参禅悟道、浑然无我的真实记录和写照: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

    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空”不只是深山的空静,还有灵魂的放空。心空了,才能体会真正的空静。一个“惊”字,更衬托出深夜的寂静,并把静山一下子全部激活了起来。

    王维就像一位高明的指挥家,指挥乐队先高起琵琶羽音,去挑逗、刺激静寂的月下山水,接着各种乐器齐奏,声声丝竹中随之飘来鸟儿啼啭,溪水叮咚,松风阵阵······

    这期间,他的诗写得越来越短,越写越浅,如一眼清泉,一望到底。

    书事

    轻阴阁小雨,深院昼慵开。

    坐看苍苔色,欲上人衣来。

    寥寥数语,尽是闲散慵懒的适意,但又不乏对细小事物生命旺盛生命力的敬畏和咏叹。尤其最后两句,仿佛仙家手笔,清隽秀雅而深藏禅理。

    其实,所谓禅、道,并非一定要到深山老林或殿堂庙宇中去面对黄灯古佛念经,也不必身着青衫长袍手执拂帚修行。真正的觉悟,是放空心灵,让自己的灵魂融入自然,顺应大化,回归最本真的初心。

    自然,不只是日月昼夜的起落变换,不只是春夏秋冬的四季更替,不只是我们眼中看到的花草树木和山川胜景,它更是人类渺小如尘以及生老病死的不可抗拒,是月盈则亏、水满则溢的一种普遍规律,简而言之,是一种不可违背的大道。

    只有知悉了大地有情,觉得了无常苦空,体会了自然的真实,保有了清明的菩提,我们才能弃觉凡尘,不为物累,思想澄明如镜,才可能找到幸福的钥匙。

    可以这样说,王维基本上做到了,尽管不算彻底。但正因其不彻底,他才更显得真实可爱,甚至到了今天,还有很多人纷纷追慕他半仕半隐的生活方式和生命状态。

    陶渊明的决绝和激进,很难模仿。一个男人不管生计着落,陷妻儿家小于饥寒之中,在王维看来,是不理性、不合大道的不义之举。

    想想也是,身而为人,得靠人间烟火气喂养,精神世界的充盈,必须以一定的物质基础为前提,衣食无忧是最基本的生活保障。若立足于腹中无米、衣不蔽体的饥寒交迫中,谈何修身养性?若没有眼前的苟且,怎能畅想诗和远方?

    这样说,并非贬低陶渊明人格的高洁伟大,恰恰说明作为普通人的我们,永远无法企及他那种不可复制的境界。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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