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遇到了瓶颈,提笔不出字。
因为我是如果给我一个命题,就是写不好那种。感觉一句话说出来,尾音都带着浊气,砸向尘埃,然而并没有开出什么花。
同伴说你得挑战自己,你得学会应付各种题目。
我立刻反驳了,我说你不是一起看歌手节目?大家都争先恐后突破,只有小霍尊不紧不慢,唱得美丽。不是有音乐人评价说很怕他突破自己?希望他保持自己的风格,安静而独立?
反驳是反驳了。
但我自己知道,我心虚。
有种背景式的烦躁,如影随形,不想动不想说话。人抽成两半,一半应付着日常生活,一半是各种思维,隐隐沸腾,底下是看不见的无明业火。
传统心理学把力比多分成死本能与生本能,东方哲学把阴阳渗透到无微不至,殊途同归,凡是纠结处,凡是冲突处,必是新的整合,新的突破出口。
我决定放空。归零。断舍离的本意,就是在尽量剥去一切安全感和老旧执念的意识训练中,与自己赤裸相对,面面相觑。
我回了一趟父亲的老家。小叔和姑姑,对很少回去的我,有种血缘深处的亲切,自然的热情。煎得两面焦黄的溪鱼,蒸得如水晶般半透明的腊肉,地里新鲜碧绿的南瓜藤,干红辣椒拌炒干豇豆茄子皮腌菜,自己家酿的杨梅果酒,柴火灶锅巴饭……放在蓝花瓷碟子和白瓷盅里,在乡间特有的大木桌上满满摆开。
我安静地听着他们聊家常,用我早不熟悉的语言。
但我很自在,我不是远来客,我是远行归。
虽然故人已作古。父亲和爷爷奶奶,都成了墙上的照片。
饭后我在老屋的雨檐下面,自掇一张长凳坐着,几块吃剩的肉骨头就交了朋友的隔壁大狗,在我身边自己散步。
山上的土产茶叶,叶肥汤酽,清苦耐泡,安抚着饱胀的胃。
从老屋的院坪望出去,是丘陵红壤地带中,山包与山包之间,视野开阔的平地。南方依山而居,万壑绵延,人们往往选择这样的角度架梁建屋。远远的,竹林有微风过,摇曳婀娜。溪水静流,即使是晴朗天气,在薄暮暝暝中,也无风起雾,飘渺虚无。
是夜隐月。我惊艳到了星空。
那是怎样的星空。在青海的高原上,在山西的野寺边,在童年的竹床上……我见过它。
天穹,真的叫做天穹。因为野望夜空,人可以强烈感受到天圆地方,天就像一顶遥不可及又近在眼前的宇宙之帐。难怪古汉字称为“穹顶”。
在这片有着奇异丝绒感的夜之穹顶,有无数星辰,在清澈的空气里悬浮。虽然星群隔我距离之遥,物理可知,已经遥远到无法肉眼准确说出差距。但是,当打开我的眼耳鼻舌身意,用六根去触摸,我知道它们,有远有近,有明有暗,有动有静……
我已浑然忘我。忘记自己。只有一种近似永恒的宁静包围,不对,是渗透着我。
星空如具象的时间,在细胞间如水流过。
我忘记了我那一屋子藏书,忘记了积累和背诵,忘了我的瓶颈,忘了文字,忘了长长短短,甚至也忘记开口说话,说什么都是多余。
禅宗说片刻之悟。
怪不得诗经,总是以眼前之物自然之物比兴。千年前的祖先,就生活在与自然水乳交融的土地。
就在眼前的一举一动里,生死歌吹,婚丧嫁娶,爱一个人,动一点情,受一点劳苦,做一点事情……
他们出门日出,道阻且长,终朝采蓝,北山有杞,归来鸡栖于埘,南有乔木……
就在这片穹顶之下,看着星汉灿烂,西流未央。
这种触摸,让我安静。
这是文明的密码,这是我的祖先,我的父母,我的国家,这是我的母语,我的食物,我的滋养,我的表达……
这是我应该要去回望的地方。
那么,那些事,还很重要吗?重不重要,都是附加价值。
看一次星空,不会明显改变什么物化的事情。
但是,能改变的,必然改变的,一定在悄悄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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