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看词,是因为,在我的认知里,词就是酒筵歌席之上,宴饮微熏之时,美人们唱给食客的歌。就好比我们现在的流行歌曲,比较容易懂些。
可是,看到冯延巳的词,我却发现词原来也是难懂的。字倒是个个都认识,一旦连起来,却又常常把不准意思。
他的词,很缠绵,很执着,很挣扎,时时给人一种“知其不可而为之”的倔强和悲壮。
叶先生说,冯延巳最好的词,是他的十几首《鹊踏枝》,可我最有印象的,却是他的这阕《南乡子》:
细雨湿流光,芳草年年与恨长。烟锁凤楼无限事,茫茫。鸾镜鸳衾两断肠。
魂梦任悠扬,睡起杨花满绣床。薄悻不来门半掩,斜阳。负你残春泪几行。
不记得什么时候看到的了,只是莫名喜欢他开片“细雨湿流光”的意境,下片“魂梦任悠扬”的转圜。很长时间以来,我有关生活的所有细语都统摄在“细雨湿流光”的文件名下;而我关于未来关于梦想关于渴望的呓语,全都藏在了“魂梦任悠扬”的文件名里。
记性不好,这词,曾经应该是下了功夫去记的,但是现在,能记得的,真就只剩这两句了。
东风送暖,百花飘香,丝丝细雨,如梦如翦,把流光浥透,岁月渐染。恨如春草,年年疯长。至于“恨”从何来,“恨”因谁起,作者没有明说,我们也暂不知晓。
只知道,檐前屋后,烟霭重重,世事两茫茫。细思量,自难遣,万千愁绪,无边无际,迷迷又茫茫。
鸾镜里的人,形单影只,茕茕孑立;衾被上,成双成对戏水的鸳鸯,让这愁绪,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肠断心伤。
从前的车马慢,离别长。女子,穷一生,活一世,囿一室,总是在希望和失望的轮回和落空中,煎迫着自己。
人生不如意,事之八九。余下的一二,在梦里,可以踏花过桥,无拘无检。心之所系,魂之所牵,皆能偿愿。如果可以,但愿能长睡不复醒。
可,是梦,就会醒。醒来之后,看杨花翻飞,落满绣床,床上,依然形单影只的人儿啊,愈显凄凉。那半掩的门扉,终究没等来,那薄情的儿郎。
屋外,夕阳斜照,一日将尽,一日的等待,又要落空了。杨花落尽,子规声声,春已残,年华已凋。那被辜负的人啊,一时悲不能抑,泪落萧萧。
等闲离别易销魂。这离愁,这别恨,这悲伤,全都随着这一去不再的芳华,袭上读者的心头,染上读者的眉梢。
其实,词中的主人公,也许是女子,也许是男子。说的,也许是家事,也许是国运。但,无论男女家国,都陷在这样的情绪里,轻易走不出去。
冯延巳的词就是这样,他不会像韦庄那样,直白地说什么“劝我早归家,绿窗人似花”,他最擅长营造这样一种意境,表达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愁绪。仿佛有所指,又仿佛无所依。端看你如何从这简单的文字里,解读出自己的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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