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奔牛市的脊背上，凝望深渊

我只是看见天边划过乌云的影子，感受到空气中沉闷湿润的气息，才忧虑一场突如其来暴雨。

愿冬日里有暖阳照耀你我，愿风雪夜你我同家人都置身温暖的被窝！

狂奔牛市的脊背上，凝望深渊

1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小县城，破败，凋敝，放眼望去一片土灰的颜色。大街上的矗立的电线杆子东倒西歪，杂乱的贴着专治牛皮癣、性病的广告，偶然一辆卡车开过，卷起漫天的灰尘，惊得人慌忙向街角躲去，一不留心踩进路边敞盖的下水道，沾了满脚又腥又臭的淤泥。

这样没精打彩 ​的世界，充满着没精打彩 ​的人。大约是因为太乏味，所以大家尤其需要刺激提振一下情绪。县里边通知开公审大会，要枪毙人了，街头巷尾立时就沸腾起来，人们也在一瞬间变得精神抖擞，个个喜气洋洋，好像凭空多出来一个节日似的。

欢天喜地的去看枪毙人，一年满共也就那一回，所以如果能提供一个机会，让人进入集体亢奋的狂欢，就显得很有需求。细想起来，那样的年代的狂欢非“摸奖”莫属了。

狂奔牛市的脊背上，凝望深渊

日子过得平淡如水，不死不活，忽然有一天从路人口中模糊的拾到一句“某处正在摸奖”。自己还迷迷糊糊的不明所以，却发现大家消息都那样的灵通，回到家里邻居们都在议论，来到学校同学们早就吹的热火朝天。谁家中了摩托车，谁又摸到了一辆自行车，高潮肯定是中了大奖十万元小汽车。幸运儿大摆宴席。分享了这份殊荣的人向闲人讲述当时的盛况，听众饶有兴致，不时发出啧啧的赞叹，这令一旁静坐吃瓜的我也不由也心驰神往起来。

但我真不知道所谓“摸奖”是个什么，又不好意思提出这么没见识的问题，只好把零星听到的片断 ​拼凑起来，揣测起来——大约是一个很大的屋子，先在各个角落摆上自行车、摩托车、小汽车等奖品，然后用瓜子和糖将它们都覆盖起来。摸奖的人买了票走进去，放眼望去有瓜子和糖堆积的小山，他走过去把胳膊用力的伸进那堆东西，在里面摸来摸去——如果摸到一个车把，那一定是辆自行车了；如果摸到一个排汽管，一辆摩托车是没跑了；如果摸到一个倒车镜，恭喜你中大奖了，那是一辆小汽车。只要你摸到什么，就用力把它从瓜子和糖的中间拉出来，它就是你的了。而如果什么特别的东西也没摸到，就只好垂头丧气的从里面抓一把瓜子和糖，做了奖品来充数。

这样魔幻的想像伴随了我许多年，只要听见别人议论摸奖，我就要把这个场景重新想象一遍，记不清究竟到了啥时间才迷过劲来。每年的大型摸奖总有那么几次，每一次都热闹非凡，所有的家庭倾巢而出赶赴盛宴，以至于到了后来热烈的气氛一直感染到农村，几十里外的农人整村的包车来县城摸奖。

2

小时候对世界缺乏认识，因为陌生而心生恐惧，怕黑怕一切未知的东西，总觉得在看不到的地方藏着吃人的怪兽。这样的情绪弥漫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总要找到点慰藉才能放下心来。抬头仰望大人，他们饱经风霜的脸上似乎写着信心和坚毅，自己的恐惧并没有述说，但已经找到了答案，心也放了下来。

在孩子的眼里，成人代表了成熟、稳重、心中有数，成人所构建的世界也显得一定可靠、坚实、牢不可摧。长大是什么样子？不用多想，只要按照大人走过的路走下去，成了他们的样子，就一定可以拥有力量和勇气，直面人生的风雨，最终拥抱世界。

狂奔牛市的脊背上，凝望深渊

就像上面讲的集体狂欢，那种热烈兴奋的气质，在我的脑海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主导者和参与者都是大人，尽管其中有令人迷惑的部分，但既然是成人营造的世界，就不需要怀疑，一定自有微妙的道理蕴藏其中，等长大自然会明白的。

待到成年，回头看看曾经的日常，懵懂岁月里的碎碎念重新浮上脑海，忽然迷惑起来——这些大人都干了些什么？我们曾经奉上所有的信任，他们所呈现的世界却漏洞百出，比起我对摸奖荒诞的想象，他们在其中的狂欢显得更为荒诞。

在花花世界纸迷金醉的诱惑下，在自我无力感的迷失中，把人生的希望寄托于虚无飘 ​渺 ​的泡影，​​满面春风的把自己省吃俭用积攒的财富和深藏心底的热情，贡献给居心叵测者的镰刀，欢天喜地的成为他人收割的韭菜——这不荒诞吗？

这样的事反复发生，从养獭兔、种君子兰的庞氏骗局，一直到席卷全社会的“储金会”，吃一堑从来没有长一智，每隔三、五年社会上就会重新流传迷幻的发财故事，吸引一茬茬韭菜义无反顾的涌向锋利的镰刀。

只是这些作为孩子的我们那时不懂这些，生活里发生的一切如同太阳早上升起晩 ​上落下一样自然，在年幼孩子的的 ​心里，成年人稳重而有见识，他们的世界怎会容许质疑。

3

走过年少轻狂，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身不由已成为社会的中坚，承担起支撑的责任，肩上的担子日益沉重。“人能仰望，方可幸福”中年的我试着仰望，却发现父辈无法依靠，但是“我能挑好这幅担吗”？我们同我们当年的长父辈一样假装镇定，实质上并不真正明白迎接我们的前方究竟有什么！

环顾四周，那些一同成长的小伙伴们个个踌躇满志、信心百倍。然而，他们所预期的平坦光明，他们的的 ​这份从容和信心又从何而来？

近年来经济社会各类矛盾累积，用“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来描述一点都不为过，原本我们若对此心有顾念，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涉险过关也不是没有可能。然而相反，堤岸的一角在潮水的侵蚀下一点点坍塌之时，四周仍旧一派歌舞升平，根本没有人愿意投去轻轻的一瞥。小伙伴们的智商可曾比父辈稍有长进，三十年一轮回，同父辈相比，除了身上的衣着变了头脑里的见识一点没变——手舞足蹈的聚集在镰刀下，一边引颈待宰，一边还赞叹收割者手段的利落。

为的防范可能到来的经济社会危机，早在四五年前，有识之士就提出了“制造业去产能，房地产去库存，金融业去杠杆”，如果我们依计而行，经济社会慢慢修复，前景依然可期。但恰逢其时，却黑天鹅不断，2018年开始中美贸易争端升级，可以说是屋漏偏逢连阴雨， 2020又爆发新冠疫情。一个又一个未曾意料的事件，都在为即将到来的隆冬快马加鞭、推波助澜。

我不是专业人士，不想列举经济金融的专业数字来论证这些问题的真实，或者说多数人也没有兴趣看一堆枯燥的数字。然而如同天气预报，这一刻的艳阳九天，不代表下一刻就没有风云。

在制造业失去市场，产业工人失业，社会基础人群失去收入来源或是收入锐减的同时，另一边的图景却充满魔幻，房价却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路狂奔向前。这不得不叫人怀疑自己生活的世界是否真实，这匹野马狂奔向的前方会是什么？辽阔草原日益接近尽头，急驰 ​而达的一定是万丈深渊。​​跌下深渊，玉石俱焚的不仅是房地产这匹野马，做为带动经济运行的产业链条的头部，全社会都会感受到切肤之痛。

狂奔牛市的脊背上，凝望深渊

你我仅是风急浪高狂放奔流的江涛里的小鱼，没有阻止江水或让河流改道的能力，只能依从流向，寻找一个让自己更舒服的位置。勇敢的张开眼睛 ​，打开耳朵，搜寻坠落过程中可能攀附的藤蔓，为即将到来的寒冬预备一点衣食，准备一间庇护所，也许能等到下一个春天的到来。​​倘若继续不辨利弊，不分是非，依旧激情四射，甩掉上衣，敞开胸膛，不管不顾的投入迷幻沉醉的狂欢之中，那么在温度突降，隆冬如约而至之时，面对的将是衣不蔽体，只会寒风肆虐的隆冬之夜毫无遮挡。

《圣经.马太福音》中说：“当洪水以前的日子，人照常吃喝嫁娶，直到挪亚进方舟的那日。”“不知不觉洪水来了...那时，两个人在田里，取去一个，撇下一个。”这未尝不是对当下的预言和警告。

我不是在“祈雨”，更我没有本领制造一场出人意料的急风骤雨。我只是看见天边划过乌云的影子，感受到空气中沉闷湿润的气息，才忧虑一场突如其来暴雨。但愿风调雨顺，我是一个糟糕的天气预报员，我们和我们所爱的人都幸福安康、喜乐惬然！

然而不是所有冬天都是春天的序曲，很多人和他们的幸福将会成为祭品，同那个冬天一起埋葬。

愿冬日里有暖阳照耀你我，愿风雪夜你我同家人都置身温暖的被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