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影子（三段）

风中的裂缝

风吹过山头
风也吹过我
最后，风吹向父亲的墓碑

墓碑直直的插进天空
把风割开了
像一匹布，撕成两匹

一场风就变成了两场
风有多长，裂口就有多长
一直到风在一千里之外停止的地方

墓碑后的一株橡树和一排草不动的时候
我就能看见风的裂缝
风能围住天空，就围不住那道裂缝

生命像一场风
这株橡树和这排草正好站在无风的裂缝中
我想，父亲也站在其中

父亲的影子

傍晚，看见阳门中的父亲
“好吃饭了伐”
父亲的声音在抖动
影子在阳门一动不动

父亲的衣裳
在阳光下由灰变白
晒不白的是他的影子
太阳越猛，影子越黑 

八月的苍蝇飞来飞去
八月的知了也叫来叫去
它们不喜欢阳光
连虫子们都停留在影子处 

从人民路拐到和平路的弄堂很直
连同影子，有二百米
残阳下的父亲在摇晃
“好吃饭了”我烧好饭，喊了几次

那时刻我在灶间刚刚读到《雨巷》
虽然晚霞火红
虽然我手中戴望舒的伞，也想穿过弄堂
阳门里已没有父亲

舟山方言称院子的大门为“阳门”

弄堂一株白杨

一个叫和平路的弄堂口，有一株白杨树
许多树在劫难逃的时候
白杨树仍一年一年地升向天空
缓缓地超过父亲
成为弄堂里长得最高的生命

一条弄堂只要有一滴水一束阳光
总会有一棵树一直长下去
白杨树很软
也很直
一如父亲瘦长的影子 

白杨树死了很会腐烂
死了也没有什么用
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白杨树能活得比人长久
现在，弄堂与院子消失了
父亲死的时候白杨树还活着

白杨树的落叶，如同棉絮
三十年来，他身下是厚厚的秋天
过些日子，冬天要来了
在别人感到寒冷的时候
他便不会冷了

转自石声新浪博客2006-10-11 23:24: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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