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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域情僧——仓央嘉措的前世今生(上)

雪域情僧——仓央嘉措的前世今生(上)

作者: 乐少_a67f | 来源:发表于2020-02-16 13:34 被阅读0次

    大清康熙四十五年的初冬,距京城数千里之外的青海湖畔一派萧索冷清,高原凌厉的寒风席卷起地上的碎石白草,呜咽着向戈壁上一切高出地面的事物发起冲击,稀稀拉拉几丛草甸枯蒿,麻木地在风中摇晃着残躯断枝,是阴沉沉的天空下少有的生命迹象。

    一个衣衫褴褛的青年僧人在荒原上缓慢前行,身后全副武装的扈从们和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不时用恭敬而又警惕的目光盯视着这位身份尊贵的囚犯。多日长途跋涉已经将青年僧人昔日的神采涤荡殆尽,年轻旺盛的生命力也被摧残得虚弱无比。回头示意得到肯定之后,他在空地上缓缓坐下,开始闭目打坐,试图修复一下自己羸弱的身体和虚弱的精神。时间仿佛被高原的苦寒冻住变得粘滞,不知过了多久,当领头武士察觉不对时,他已变成了戈壁上一尊了无生气的雕像。

    六世达赖,一代情僧仓央嘉措,在青海湖边的凄风苦雨中圆寂,时年25岁。

    他没能到达最终的押解地——清帝国的京师北京城,就在路上终结了自己年轻的生命。在此之前,他已经丧失了自己的政治生命。作为第一个被废黜的神王,如此凄惨地死去也不失为一种体面的结局

    ——起码他不用匍匐在北京的宫殿前,接受皇帝的诘问和狱吏的羞辱。

    后世人无法得知仓央嘉措死前的思绪,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位被选为宗教领袖的不幸的幸运儿,最后时刻还在向往着自由,他用最后一点灵气写下了自己的绝命诗:

    “天上洁白的仙鹤,请把翅膀借我;

    不需远走高飞,到了理塘就回。”

    多年后仓央嘉措在后世享得大名,无数男女文青对其顶礼膜拜,一遍遍吟诵着他的诗歌,在韵律中追忆畅想这位多情喇嘛离奇的一生与神秘浪漫的爱情传说,有人将他的绝命诗用汉诗的格律重新修饰:

    “求汝云间鹤,借翼一高翔;

    飞行不在远,一度到理塘。”

    读起来倒也原汁原味,朗朗上口。


    图片来自网络,侵删

    〖1〗

    那一天,闭目在经殿香雾中,蓦然听见,你诵经中的真言;

    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生,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相信很多喜欢文学的人都在网文﹑朋友圈里看过这首仓央嘉措的“代表作”,唯美细腻,玄妙空灵。然而很可惜,这首诗不是仓央嘉措写的。

    这是歌手朱哲琴1997年的专辑《央金玛》里《信徒》的歌词。词作者是著名音乐家何训田,因为《央金玛》专辑中另有一首由七首仓央嘉措诗歌拼合而成的《六世达懒仓央嘉措情歌》,所以被以讹传讹成了仓央嘉措的作品,当然这首歌词无论从美学还是文学的角度看水平都很高,不输仓央嘉措的原作。

    还有其他流传度很广的《见或不见》﹑《十诫诗》等等,也许是仓央嘉措的名气太大,但凡与西藏或宗教沾边的诗歌都被冠以其名。同样,这位六世达赖的生平也被几百年以来文学作品与民间传说层层塑造,不断堆砌,留下了许多真假难辨的事迹。时间雕琢了流光溢彩的神话,却让背后的真相越来越难见诸于世人。

    〖2〗

    仓央嘉措出生于藏南门隅纳拉山下的一个普通农家,虽然和众多历史名人一样,出生时有“红光盈室,一院尽明,云气五色”之类的说法,可以确定的是,幼年的仓央嘉措就是一个聪明伶俐但普普通通的农家孩子。和村里其他小孩一样,天真懵懂与顽皮捣蛋样样不少,在农村贫穷困顿又天然自由的环境里生长,在家人的呵护训斥中带着自己的喜怒哀乐长大。多年后坐在布达拉宫里接受万众膜拜的年轻神王,还会回忆起自己小时候因为调皮被姐姐按在河边的石头上揍屁股,揍完后又后悔不已搂着他疼爱的细节。

    也许那个巍峨壮丽的宫殿,于他不过是华美的囚笼;普通人艳羡不已的风光,远不及粗陋又带着烟火气的亲情……

    小仓央嘉措在这样的环境下养成了散漫不羁的脾气,和细腻多思的性情,岁月的年轮不跑偏的情况下,他会和自己的父辈一样,娶妻生子,在乡村终老一生。

    然而在仓央嘉措十五岁这一年,遥远的拉萨来了一队使者,将他的生活与命运彻底打乱。他们带着西藏最高执政官——第司桑结嘉措的手谕,来完成一项神圣重大的使命——迎接五世达赖的转世灵童。

    乡村少年一夜之间跃升成了藏区最高领袖﹑一众活佛的上师﹑雪域高原的神王——六世达赖。也就在这一天,他抛掉了自己的原名,拥有了尊贵的新名字---仓央嘉措。

    仓央,意为梵音,嘉措,意为大海。翻译成汉名,即为“梵音之海”,当然也可以按汉地和尚的传统,称他为“音海”大师。

    天降喜讯和无限风光的背后,是离奇难解的吊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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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按照常规,上一世达赖圆寂后,布达拉宫会尽快分派人手去各地寻找转世灵童。藏地广阔,古代交通又不便,往往要一两年或两三年才能找到。然而即使变数较多,效率不高,找个三五年也该找到了。诡异的是,这一次整整“找”了十四年,以至于迎进布达拉宫的,不再是懵懂无知的孩童,而是个已初通世事的少年。

    这一切的背后,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阴谋的操盘手,就是当时的藏区执政官,第司(相当于达赖喇嘛的副手)桑结嘉措。

    金庸小说《鹿鼎记》里面,编造了这个桑结大喇嘛的故事,他武功高强,是密宗第一高手,但智商与武力值成反比,被带着主角光环的韦小宝坑死了N个师弟,又用毒药毁掉了他十个指头,最后还被忽悠着和韦爵爷拜了把子,成了“生死之交”。一个滑稽逗逼倒霉透顶的反派角色。

    图片来自网络,侵删

    现实中的桑结嘉措,却和小说里正好相反。他不会武功,起码现有的文献资料看不出来这位执政官修炼过大手印;但是他智商超高,执政能力和政治手腕一流,而且一专多才,精通文学医药天文等。

    这样的人,一般都有一个特点:威望很高但野心勃勃。

    桑结嘉措的老师,就是上一任神王——五世达赖。五世达赖圆寂时,是带着安详和欣慰走的,他十分信任自己这个大弟子的能力,相信他能将自己的身后事安排得井井有条,可他忽视了桑结嘉措的野心。

    为了加强自己的权柄,维持万人之上乾纲独断的煊赫,桑结嘉措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将五世达赖的死讯隐瞒,秘不发丧,棺柩藏在布达拉宫,自己打着老达赖的旗号继续发号施令。

    从后面的历史看,桑结嘉措的手段果真不是盖得,他竟然把这个惊天大秘密隐藏了十四年而怡然无事,远远超过了历史上的三位前辈——李斯﹑赵高和曹操。李赵二人只是隐瞒秦始皇的死讯于一时,回到咸阳马上公开了;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好歹挟的是活人,桑结直接挟着一具棺柩作威作福。

    然而再高超的谎言也终究是谎言,桑结嘉措的秘密最终还是被揭破了。遥远的帝国京城,康熙帝得知了这个惊天大阴谋,作为天下共主的皇帝震怒,虽然相隔数千里之遥,九五至尊的雷霆之怒还是让桑结嘉措汗流浃背,惊惧不已,继而赶紧向皇帝认错,并称自己已经找到了五世达赖的转世灵童,马上将其迎回拉萨坐床。

    十五岁的仓央嘉措就这样成了藏区历史上年龄最大的转世灵童,虽然桑结嘉措的阴谋他一无所知,却不得不成为前者亡羊补牢的工具。他还不知道的是,其实桑结嘉措很早就找到了他,狡诈的执政官不仅隐瞒了五世达赖的死讯,还隐藏了仓央嘉措就是转世灵童这个秘密,只是派亲信私下盯着这个孩童,以备不时之需。

    桑结嘉措的深谋远虑最终让他平稳过渡,北京城的皇帝既然找回了面子,气消了大半,自然不想再出兵讨伐,毕竟在当时的条件下,青藏高原的恶劣气候会让朝廷用兵的代价提高好几倍,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劳师远征。

    仓央嘉措就这样无意识地走进历史,进而身不由己地成为了政治斗争的工具。

    把一个混沌未开的孩童送进深宫,从此足不出户,屏蔽掉他与俗世的所有接触,一生常伴青灯古佛,在发黄的经卷纸堆和信徒的颂拜中直到老死,无疑是非常残酷的;

    然而更残酷的,是在他习惯尘世的喧嚣,初尝爱情的美好之后,突然将这一切斩断,丢给他无数清规戒律和冰冷的莲花宝座,从此那一触即止的青春悸动成为魂牵梦绕的追忆,再也无法去恣意追逐。

    假如我没有见过阳光

    我也许会忍受黑暗;

    然而阳光已将我的寂寞

    照耀得更加荒凉。 ——狄金森

    踏入布达拉宫的那一刻,成为仓央嘉措悲剧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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