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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龙灯影里的孩子们

火龙灯影里的孩子们

作者: 娜娜_羽橙 | 来源:发表于2018-03-02 17:13 被阅读0次
    摄影/沧海人

        孩提时的我特别向往正月里举着花灯跟在“火龙”屁股后面满街游的小伙伴,幻想哪天也可以跟着这样流光溢彩的队伍在众人的注目礼下像个主角似的骄傲前行。年年看,年年盼,都忘记有没有向父母提过这样的愿望,或是曾经提过,却被习惯性地拒绝。直到现在,我成了另一个孩子的母亲,这个愿望也没有实现。所以这次名为观赏火龙灯,潜意识里却多少是想去安慰那个抛在岁月里连愿望也惧惮表达的孩子的。

    摄影/兔二
                            (一)

        上午十点多就赶到了壶天老街——火龙灯游行的必经与主要阵地。我不止一次来到这里:冷寂的街道,规整秀气的商铺名称朱笔写就在门框正中,老旧的石板路,偶有驻家的老人从幽暗的门里走出来。裸露的土砖因年久显出泥色的灰质,摆放柴火的台阶更显杂乱,间或夹杂的新建筑与空中凌乱的电线打乱了整体古旧的风格。今天来看,仍旧如此,除了两盏孤零零的红灯笼粘着灰告示路人春节刚过之外,并没有什么火龙将舞的征兆。

        “也不过如此了,应该晚上才来的。”我有些懊恼地看着除了结团而来的摄影伙伴外没有变化的街道想着。

        可这时,一个着格子上衣的男孩儿举着灯走过来:简洁的长方体红纸灯,上书漂亮的毛笔字“美丽壶天”。或是因为两边赫然举起的数台相机,他的手虽仍充满力量头却羞得低下来,只哥哥(或同伴?)昂首大步地走着,脸上满是灿烂明媚。一大一小、一高一低、一笑一羞的孩子内心的兴奋欣喜与手中高擎的花灯红像瞬间启动了老街的生命按钮,也点亮了我混沌已久的向往传统民俗文化的心灯。

    摄影/沧海人
    摄影/沧海人
                            (二)

        下午两三点,蓄积了很久期待的孩子们陆续来到了壶天学区外的空地附近,女孩子们三五成群、几个小脑瓜凑在一起叽叽喳喳,手中别致的花灯撑在外围,与身上的漂亮衣服们也配合呼应起来;男孩子蹦来跳去,或举着灯来做枪箭舞弄,或将灯搁于物畔,人在一旁喜笑颜开。尚在推车里的宝贝们用澄澈的眼睛打量着这个陡然缤纷起来的小镇,绽放出最纯净动人的笑容。

        为满足同行的摄友想在上坡的土砖墙下召集东窜西跳的“小猴子”们拍集体照的愿望,我据当猴子王的经验挑了意达和星星两个女孩儿组织,没多大功夫,一溜儿小伙伴已气势恢宏赫然坡上了。孩子们超乎大人想象的能力太多,只要我们信任,他们会比自己想象的做得更出色。面对坡下的长枪短炮,他们并不惧惮,或是正襟危站,或是挤眉弄眼,或剪刀手直接摆poss,每个孩子的眼神都像灯盏似的闪亮亮地照进你的镜头里。哪怕偶尔有几个不喜欢被拍的,都会直接拒绝并转过脸去,“不拍,哼!”连不会表达的小娃娃也会直接用嘹亮迅疾的哭声来拒绝。尽管如此,我却喜欢这样的决绝,“我就是我,敢言敢行”。他们是不仅是火龙游行队伍里的主角,更是自己人生舞台上的主角,我们的民族需要有敢于发声敢于坚持做自己的继承者。我的曾经敏感自卑的心,在这样的“看见”里得到了许多安慰。

    摄影/橙羽 摄影/橙羽 摄影/木可 摄影/橙羽 摄影/橙羽 摄影/橙羽 摄影/橙羽 摄影/橙羽 摄影/橙羽 摄影/橙羽
                              (三)

        就近走进一扇门讨水喝,老爷爷特意烧一壶水,老奶奶往我水壶里加上茶叶,又用两个时尚的一次性水杯加泡了两杯。等待水开的时间里,他们和我聊着老家、聊着孩子——这习惯和我的外公一样,他会在任何客人刚落座时就送泡好的茶,也会在停下脚步时的任何一户人家大方地进屋讨杯茶喝。外公与老爷爷奶奶们的眼中没有外人,所有人都是客,都是乡亲。在善良者眼中,这个世界充满善意,多么明亮的淳朴!

        我们联系好几户人家,爬到他们的顶楼去俯拍。主人不仅欣然同意,还会饶有兴趣地陪同拍摄,或是提醒大家注意脚下安全。我们像是走自家一样自在与舒服,或者干脆说,是漂泊在外已久然后归家的游子。去年八月偶遇到传承一家百年老店的大娘,一家人早已迁居他处,但店里的所有物件全保持以前的模样,每年定期回来修缮与打扫房屋,木门木柜木窗户都会用桐油重漆。大娘泡茶招待我们,带我们爬上阁楼看自己结婚时用的木架床,由着我们叽叽喳喳地在屋子里尽情拍照。我们反倒喧兵夺主了。当挥着鸡毛掸子站在及肩膀高的柜台前时,你会看到壶天老街辉煌的历史其实从未走远。

    摄影/老烟 摄影/老烟 摄影/沧海人 摄影/沧海人

        午饭与晚饭是在老街巷尾的坪里吃的。从正月十二到正月十五的四天,老街天天会有火龙灯游行,于是天天会摆宴席,只要愿意,每个人都可以到指定地点一起吃饭。摆桌子的地坪满满都是人。所有费用从每家每户募集,想出多少出多少。最本色的食材,现场炒就。炒菜的师傅着深宝蓝卡其布长外套,在用铁皮桶做的临时大灶架起的大锅旁,用大大号的锅铲操作。他的儿子站在一旁,专注地盯着锅里,当厚重的热气像浓雾般涌起时,孩子伛着腰身子冲前,双手如鸟翼一样张开往身后,鼓起腮帮狠狠地往这白雾里一吹,小脸都涨红了。父子俩很少说话,但父亲专注的神情中不时夹杂着会心的笑。或许在这样美好的心境里,炒出来的菜才更加好吃味美,平日里两碗饭饭量的小家伙吃了三碗,旁边那六个小屁孩们竟然将同桌的大人的菜份也吃得差不多了。

        和舞灯的汉子们围成一桌,听他们骄傲地谈起已百岁的爷爷小时候就开始舞火龙的历史,谈起申遗成功前用大巴车载着满满的舞灯队伍去城里的表演,谈起湖南电视台等媒体记者蜂拥而至的报道……他们的脸上与眸子里都闪烁着火红的光,像少年那样兴奋与激动,不,那一刻他们就是少年。

    摄影/沧海人
    摄影/沧海人 摄影/老烟 摄影/橙羽

        也会聊起旁桌的皮孩子们,因为太调皮不喜欢上课“成绩不好,只打了七八十分”,可言语里满是慈爱与骄傲。可我实在分不清楚谁是谁家的孩子,谁是谁家的老人,所有熙熙攘攘的人都是一家人,真好。在当下,我想,这些被充沛关爱的情感滋养长大的古街的孩子们,如果有人能够认同他们的这份灵气与调皮,去理解并引导他们的大胆与勇敢,那么他们不仅会找到学习的乐趣,也必将会笃定安然地走过人生每个坎坷,会坚定自信地迈向憧憬的远方。

    摄影/橙羽 摄影/兔二
                            (四)

        闪光的奥特曼,七彩的透明气球,红色的手提小灯笼,烁烁上升的孔明灯……小贩们的商品在暗沉下来的天幕下让孩子们的眼球也灼热起来。

    摄影/兔二 摄影/橙羽 摄影/橙羽

        火龙将舞了!

        纸钱堆成小山,香烛已经燃好,三牲业已备齐,米酒已然盛就,在震天响起的鞭炮声里,祭祀仪式开启。红布绳索两头系着的钢丝栏里“关”着燃得正旺的木炭,几个汉子手持这样的绳索一边舞动一边围着火龙转起圈来,火光在黑丝绒般的夜里画出炫目的图腾,地上人群被分开成内外两圈。白天里还显得羞涩的刚学舞龙的年轻小伙子们在前辈的带领下,开始放开膀子喊开嗓子炫舞起来。一声声号子在身体里喧腾回响,一串串红光在灯尾交织奔腾。

        这些无字的号子是古老文明的传承,是民族生命的密码,千百年来回响在每一个龙的传人的基因里,在每一个心灵最隐秘的角落里——或许这些舞蹈和号子小伙子天生就会,只需要一个特定的时间特定的仪式有合适的人将其能力唤醒而已。继而让老人们在他们身上看到祖辈、看到童年,我们亦因此看到整个民族千千万万年对自然的敬畏与对生命的热爱。于是在喧闹的人声里,在漫天的烟花里,“仪式”二字赫然浮现在我心头:人们借仪式虔诚地祭祀与祈祷,以感恩上天的庇佑与恩赐,也在心里完成对旧年的告别与对新年的迎接,因此得到更多的力量去迎接生命的洗礼。无论是在劳苦黑暗的战乱年代,还是在衣食无忧的和平时代,人们都需要在心头点一盏灯,支撑生命的信念,照亮前行的路,完成个人与民族的使命。

    摄影/兔二
    摄影/冰点 摄影/橙羽
    摄影/兔二 摄影/木可

        火龙灯开始走街串巷了,我跟着同伴来到另一个有着宽阔平台的屋顶,远处的火光如闪耀的星子,与近处缤纷开放的烟花树交相辉映。我坐在地上,我的孩子在身旁因着这新奇的一切而兴奋雀跃,不时返回在他的母亲身上蹭蹭吵吵,“母亲在”的这份安定能让他更尽情地享受到观灯观烟火的这份美好。

        “妈妈,他们来了!”从楼顶向下俯视,在狭小巷道里,我看到这条耀眼的火龙被前后美丽炫目的花灯簇拥着,从青黑古老的瓦屋顶中游过。转瞬即逝,却永久留存。队尾的几个村民转头仰面,看到高处的我们,在屋檐的灯笼下笑逐颜开。

    摄影/兔二 摄影/沧海人 摄影/沧海人
                            (五)

        在年味儿渐失的现在,元宵节的火龙灯成了众乡亲缅怀过往思念童年的具体意象,不仅是壶天人的幸福,也让我们这些旁观者享受到这种福泽的荫蔽。

        我想我所向往的火龙,并不仅是真正意义上的肉眼所见的纱布与彩纸扎起的工艺龙,亦不仅是在精壮汉子手中在夜空下炫舞的灯火龙,它是我内心藏着的对过去生活的回忆和怀念,是童年里未达成愿景的心有戚戚。

        这盏元宵节里一直游走与中国乡间街巷的火龙灯,也不仅仅是在繁华人声里华彩缤纷的火龙灯,它是豁达致远、热情开放的质朴民风,是生生不息的美好祝愿,它是承载乡情乡韵的民俗传统,是如火焰一样熊熊燃烧的生命之龙。                                                                                                                                        那么再到壶天老街的时候,请透过那些貌似冷寂的外在,走进屋子听听老人的故事,到它的乡情乡韵里去看看;再看火龙灯的时候,请穿越那些喧嚣热闹的表象,到它的声音火光里发现民俗风情。请偶尔放下你的相机关掉你的手机用心来观这一切,或许你能因此找到从未觉知而始终存在的,自己生命里代代相传的古老密码。

    摄影/蓝蓝
    摄影/老烟 摄影/蓝蓝

        我与女朋友们去过2017年8月的壶天巷,逢到一个天生卷发、腼腆地在镜头下地笑着配合着我们的天使小姑娘,她的眸子如春天里清澈的山泉一样明亮。这些在火龙灯的光芒下成长起来的孩子们,在长辈丰沛充足的爱的滋养里,愈加聪慧灵动、自信勇敢,他们有能力在传承传统文化的基础上,建设一个更美丽的家乡。

    摄影/兔二

        至此文写完,我在心底也已经默默完成“告别自卑无力的童年自己”的仪式:混迹周边都是摄影大师的队伍中,不惮举起相机拍摄,不惮展示并不成熟的作品;在多位高手写就的火龙灯文章里,不惮提起笔来书写,不惮抒发自己真实独特的感受;在母亲这个角色里,不惮看到与承认错误,不惮努力地改变与追求。

    摄影/笛娃

        心理学家弗洛伊德说:“一个孩子,就是在最慈爱的父母那里长大,他的内心也会留有很多创伤”。于是在心底理解了父母,也原谅了自己。不管外在的世界有多绚丽繁华,不管他人有多优秀伟大,多聆听自己内心的声音,不断修正,不断前行就好了。

        2月的春雷已响,2018年的春天开始吐露芬芳。

                                                写于2018年元宵节

    摄影/布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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