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钟了,夜色如黑幔,铺天盖地露不出几点光亮。空中下着雨,一会儿大一会儿小,象个神经病的女人在啜泣,想骤就骤,想徐就徐,骤与徐反正都是一个哭;空中还刮着风,风急时,雨打脸儿生疼,风缓时,雨势显得无精打釆,少气无力,风与雨绞劲儿着一滚一派儿,就跟个半疯子遇着个半疯子似的,虽脾味儿相投能尽量尿到一个夜壶里,但结究显不出个正性。
我急赶路回住处,却偏遇着了这夜间的风和雨,半截袖儿衬衫早被打湿了,我有点儿想打寒颤的感觉,凭空阿嚏了三四次,都没弄成事儿,鼻儿酸酸的,凉的意识已深入人心了。
我知道夜归是不顺畅的,若继续在风雨中穿行,非弄成感冒不可。见道边有栋居民楼,就想找个背旮旯躲躲,那怕避一会儿歇乎歇乎喘口柔和之气也可。
我揪着膀子缩着脖儿跑到楼檐下时,第一想法,特想燃支烟抽抽,烟是摸索出了一根,可打火机却怎么也打不出火来,昏暗的残光里看了,猜是无液化气了,忽然气恼得又想笑,妈的,卖火柴的小女孩被丹麦那个安徒生小舅孙写活了…苦难中的人都不好受…强有力地渲染了资本主义社会底层人的悲惨状况,但太缺少正能量…若是让常州那位严格的语文老师批改,不给他打个大红叉子把习作撕个粉碎那才怪哩!…我顺手把无用的打火机日地一声甩进夜幕下的风雨里,报以嘿嘿的冷笑。
我肚子有点饿了,从衣袋里摸出一片饼干,又摸出用塑料袋包着的少半拉洋葱,将就着把晚饭弥补了,于是,咔嚓咔嚓,就啃嚼开了,还挺津津有味的。
一闪,有个人走过来,扑腾一声撂下一个帆布包,差点砸到黑影儿里囚作一团的我。来人双手拢了拢头发,说,哎,累死我啦!
听声音,是个女的。
咱不认得,无需搭讪,仍咔嚓咱的洋葱和饼干。
那女的立了一会儿,视觉适应了黑暗,警惕地瞄了一下我所在的地方,仿佛+分吃惊地说,哎哟,吓死我啦!这儿…也有个人呀?
我停止咔嚓,接道,对不起,吓着妳了…我在这躲躲雨,顺便吃点东西…。
嗨!吓是没吓着…我从十五六岁就出来打拼,啥阵势没经由过?…何况我一个身怀六甲的孕妇我怕谁?我只是惊奇…刚才,刚才我还以为有耗子老鼠在啃啮啥东西哩!她一手扶腰,一手指来点去地说。
我很想反驳她,天下有这么大的耗子么?又一想都是雨夜落难的人,就省口气暖暖肚子吧,何况这人还是个女的,更是个孕妇,咱何必和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一争高下,图口舌之快,而与她一般见识呢!
我心平气和地专注继续吃我的饼干和洋葱,仍伴着音响和节奏,咔嚓咔嚓…。
你吃的什么呀,那么有味?跟猪嚼食似的…声音那么大?她又问。
听她说的什么话?打的什么比方?若不是她柔和的语气中带着甜甜的微笑,我非口不择言怼她几句恶语泄泄气愤不可。想想,男不和女斗,再说她语中并无恶意,属心直口快那一类型的女人,总比世上措词严谨喜怒不露于色又阴险毒辣的小人强一万倍。于是,我说,也没吃什么,洋葱饼干…你想吃,给妳一片。我顺手又从衣袋里摸出一片饼干递到她面前。
她摆摆手,笑着说,哈哈,洋葱气味我是闻到了…饼干我是不吃的…出来打工快+年了,闻起饼干就反胃…啥年代啦,你还光啃个饼干?你的生活也够艰苦的!
可不么,习惯啦!有饼干吃,也总比饿肚子强啊!南方的米饭与菜,总甜不拉唧的,我才不耐烦吃呢…冇办法,才想了这儿门,目的还不是变相补充体内能量么!我说。
光吃饼干可不行!长期下去会营养不良的…你得弄些正规的饭菜吃吃…身体重要…是打拚挣钱的本钱呀!她说。
你说的好意我领,可好事儿咱不敢多想。依我看,能吃上饼干己很不错了…好在我还有个低收入的工作干着…一家老小的日常花销才有个着落…不然,就难说了…听说当前,有好多企业都关门了,好多从老家来的老乡连活儿都没得干了…大批大批的都又返乡了。
返乡好啊落叶归根么!背井离乡打工有什么好?几干几呀?…我干这么多年,勤勤恳恳熬夜加班又节衣缩食…才葛而巴对交了个首付算有了个窝儿,可要完全算自已的房,还要还二十多年的房贷…难呀!两人要都有工作都挣份工资还马马虎虎…可我孩子的爸,自年关就失业了…连找了几个月也没再找到…上星期又只身去了一线大城市里去找了…到现在还没回个好消息…真是急死人啦!
我附和道,找工作的事,也急不得。
她说,关键是我孩儿她爸,死脑筋,过日子光想着一帆风顺的畅荡时候了,从没想到会有今年这一骨头大难处…看看都失业的多少?挣不来钱的多少?还不起房贷车贷供不起小孩上学的又有多少?…可他就是虑量不到这一大挫折…我们是有一个女孩的,国家政策又放开鼓励生二胎,别的姊妹们让生都不生,他偏还抱着重孩轻女腐朽封建旧思想,逼我给她生生生…我去年就劝他,他硬是不听…就落个嘴硬,说什么有俩人上班挣钱还怕供不起两个小孩上学吃花用?…可谁曾想,我一怀孕,跑着上下班不方便,为保胎,早把工作辞了…落他一人上班挣钱…这半年来,他又失业了…待生娃时进哪家医院不花一大笔钱?我没办法…托着身孕去摆地摊,想弄个小花钱…这可是上面公开允许的…可城管就是不让…今晚偷着去出摊儿,一分冇挣到手不说,又落个雨淋头…哎,老百姓难啊!
是啊!上面政策是利民的,下面歪嘴货太多,口传口照本念经都会念歪…就没底层人过的河!…就好比骑电车戴头盔吧,公安部都发文不让戴了,可下面的仍要罚款…找谁说理儿去?我说。
弄吧弄零散了…咱就都回老家,再也不打工啦!家没那么多这贷那贷,没那么多负担!相比也好过点儿。她有些情绪化地说。
我搖摇头说,难呀!家乡无企业,用人少,挣钱更难。光靠种那二亩地,更是饿掉大牙…你看看多少亿人月收入还不到一千,我也是这几亿低收入人群中的一员…怕饥荒怕挨饿怕冻怕无衣可穿,所以平时过生活从不敢大手大脚,辛辛苦苦挣的那点血汗钱从不敢充烧包…就怕内外因素有个大反常…这半年来,看看残酷的现实一下子敲瘸了多少人?经这一教训,往日那些月月光啃老族的年轻人还敢大手大脚四海折腾么?
对呀!人世哪有岁月静好?一帆风顺四平八稳也根本不存在。…本来要不是全民进入小康了,这弄的可好…连吃穿花消的温饱问题都成了老大难啦!…这~这还有个过头么?
我说,生活么,要报以希望在前,千万别悲剧失望。前苏联有经典电影《列宁在十月》,那里有瓦西里说的名言: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后来就胜利了,真的啥都有了!
她笑了笑,说,嗬!没见你都冻成这样了,还挺乐观哩!…那好吧,不妨请你送我一下,把我的包扛上楼,我的家就在+层…我给妳做好吃的!
我说,帮妳扛包可以…好吃的,就免了!
…我下搂后,雨住了,风停了。我振作精神鼓起勇气向着住地,一阵猛跑。
6月20夜于苏州玉出昆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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