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画

我是一个比较随便的人，直到搬进新住处一周以后，我才意识到一个被忽略的问题——不知底细的房子，真的不能随便住。

现在我不得不相信那种说法：在你居住以前，房子里发生过的事情，仍然会有某些信息的残留，会影响到你……

在这个人满为患的大都市里，最令人最头疼的就是找一个称心的落脚之地。在半年换了三个窝之后，我终于找到了一个满意的住处。

这是一个中户型住宅，干净整洁，还配有简单必要的家具。最重要的是房东是个单身中年妇女，而且女房东丰满妩媚，这倒让我有了些额外的遐想：比如房东寂寞了……呵呵……

因为是与房东合住，除卧室外，其他空间共用，所以租金也很实惠。唯一让人顾虑的是这一带近两年发生了几起女孩子失踪案件，案件一直没有告破，所以这一带的住户心里面都有些不踏实。

据女房东讲，这里之前租住的是一个年轻画家，他靠卖画为生，画的销路一直不好。女房东很同情画家，总是等画家把画卖掉再交房租，谁知道画家却在拖欠了半年房租之后的某一天不告而别，女房东说起这些显得很生气。

我心情舒畅地搬进新居，安置好行李后，舒舒服服地往卧室沙发上一靠，目光就落在了对面墙上的一幅油画上。

画上是一对男女拥抱接吻，应该算是人物油画，可是两个人物都没有露脸，男的是背影，女人的脸除了额头外几乎完全被男人遮住了，只有一双手抱着男人的臂膀，女人的裙子把放在茶几上的一杯红酒刮翻了，杯子口还残留着红色液滴。

这一定就是之前住在这里的那位老兄的作品。画家们都喜欢画这类题材的画，这一副没画成光着身子的就算保守的了。

开始，我在这里住得还很习惯，虽然是跟女房东同住，但彼此并不怎么照面，这让我有些失望，因为我那额外的遐想从来没实现过。哎！看来女房东不寂寞，而是我寂寞了。

不过，还有一件事让我感觉不太爽，这房间里面有一种气氛，令人不舒服。我也搞不清楚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儿。有时坐在沙发里就突然感觉到那种不同寻常的惊慌失措。

趁房东不在，我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查看，四下里打量，可没发现任何异常。回到卧室，我坐到了沙发上，眼光自然地落在了那幅油画上。我心里咯噔了一下。没错，我的目光每掠过那幅画一次，心中的恐惧慌张就加重一次，这幅画就是源头。

那幅画本来要表达的应该是一个情欲世界，可是我现在觉得画面看上去很不和谐，是气氛？还是色调？说不清楚，反正总有哪里触动了我的心绪。

我起身站到那幅画跟前，细细端详起来，看看到底哪里不对劲儿，看着看着，我脊背阵阵发凉。从画里那女人显露出来的双臂和额头来看，那女人分明是一个痛苦万分的姿态。眉心拧在一处，双臂肌肉紧绷，似乎要挣脱出男人的怀抱。还有那杯被女人裙子碰倒的红酒——地毯上殷红的一滩……天哪！地毯上殷红的一滩是——血迹，无论颜色还是质感都与红酒有很大差别，翻到的只是挂着少许残酒的空酒杯。

画面上的男人杀了怀中的女人。我能想象得到，男人拥抱女人的手里握着一把匕首。

“那画家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会画那么一幅暗含凶险意味的画？”我猛然想起这一带发生的女孩儿失踪案件。这些会有联系吗？

我思索半天也没有头绪，便站起身来到阳台观赏夜景。当初那画家也许走的太匆忙，有一架望远镜遗落在了这里。我举起望远镜漫无目的的向对面楼望过去。

因为对面一栋楼离这里很近，所以视线不能及至太远。不一会儿，我的视线被对面与自己同一楼层的住宅吸引住了。那户住宅室内的装饰似乎十分眼熟。想了一会儿，我突然醒悟——那不就是画家画里的场景吗？我跑回卧室对着画又仔细瞧了瞧，没错，画面背景中的窗帘、墙纸、沙发和茶几跟对面楼的陈设一模一样。

这个发现让我十分激动，如果那幅画描绘的确实是一场谋杀案的话，那么这场谋杀难道就发生在对面楼内的那户住宅吗？画家目睹了凶案发生过程，然后把这一场景画进了油画里。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每天晚上都偷偷地躲在黑暗中用望远镜观察对面那扇窗户。虽然那扇窗经常拉着厚厚的帘子，但我仍能不时观察到一个男人的身影，偶尔也观察到有个年轻女人在里面。

强烈的好奇心使我丧失了应有的警惕，只想着要弄清真相。

第二天，我观察到那男人离开后，立即来到了对面楼，装作物业维护人员敲开那房间下面一层的住户。进去之后，我一面装模作样地四处查看，一边打听楼上住户情况。二十分钟后我离开了那栋楼，从与住户零散的对话内容中，我了解到一些情况：

那房间住的男人过去有一个女朋友，经常来男人这里，有时男人不在，那女的就一个人住在那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女人就不再出现了。现在，那个男人似乎又有了一个新的女朋友，很亲密地随男人上下楼。

晚上熄灯后，我像往常一样来到窗前，举起了望远镜——对面窗户仍旧拉着窗帘。看来，只要那男的在家，总是防范的很严密。我正无可奈何，对面的窗帘突然拉开了，那男人意外的站在窗前，向这边望过来。与此同时，街对面霓虹灯光闪了过来，灯光正好打在我所在这栋楼上。我心里一惊，躲开已经来不及了，那男人已经在望着我，恶狠狠的眼神让我从心底生出一股寒意。

一定是我的一系列举动已为男人所察觉。或许他已从邻居口中得知有人冒充物业人员打探他的消息。我真的害怕了，我忘不了那双眼睛，那是一双充满仇恨的眼睛。

我可以断定，就是对面那个男人杀死了油画中的那个女孩，也就是他之前的那个女朋友，而这一幕恰巧被画家偷窥到。也许，画家压根就不是逃避房租而失踪，极有可能被那男人杀人灭口。现在，那男人又领来一个女孩，这女孩会是什么命运？那男人跟这一带发生的数起女孩失踪案有什么关系？另外，那男人会对我怎么样？想到这些，我汗毛全竖了起来。

“你在偷窥我!”

猝不及防间，我听到身后传来的这句话，吓得差点跳起来。猛地转身看，对面楼那男人已经站在我的房间门口，神情凶恶地盯着我。

“你怎么过来了，你……你想怎么样？”我下意识地抄起了窗边的一根球棒。

“你在偷窥我，我过来警告你，不要玩火自焚。”说完，那男人狠狠盯着我看了一会，扭头走了出去。

显然我的人身安全已经受到威胁，考虑了两天，我终于拨打了报警电话——那男人毕竟是命案在身，我作为知情者怎么可以坐视不管呢？

报警之后，我乐观地以为警方根据几起失踪案线索，加上我提供的具体犯罪人，一定会手到擒来地把那男人拘捕，便又走到窗前举起了望远镜：警车很快呼啸而至，但是我期待的那男人带着手铐被押上警车的一幕却始终没有出现。警察在那栋楼里逗留了二十分钟左右便上警车离开了。该死！怎么会这样！我忐忑地望向对面楼，一张愤怒得有些扭曲的脸正向这边看。

我开始提心吊胆地过着日子，生怕哪一天遭了那男人的毒手。

一天，我在外面跑业务，因为进展顺利而提前了一个小时回家。一进门就听见女房东的房间里正放着悠扬的乐曲，我从半开的房门往里瞥了一眼，不禁好奇心大盛。

女房东正站在一个画架前，一手端着一杯红酒，一手拿着画笔，很投入地在画布上涂涂抹抹，时不时品一口红酒，一副陶醉的样子。画布上正是那幅我看熟的情景，一男一女在忘情拥抱，只不过女主角的脸刻意地露了出来，正是女房东本人。

我正要回房间，脚下却踢到了椅子腿。女房东立刻走出卧室来，很意外我会提前回家。

“你怎么回来这么早？”

“我那个，呃，今天在外面跑业务，忙完就回来了。你会画画？”

“会一点儿，以前那个画家没走之前，没事儿的时候我跟着学一些。”女房东看起来有些尴尬。

“噢。”我应道，心里却嘀咕，“那可不是学一些，而是画得相当不错呢！”

我回到卧室往沙发上一靠，盯着墙上那幅画，陷入沉思。

看来，那个画家的事情远没有女房东自己说的那么简单，画家和女房东的关系一定要复杂得多。那画家难道就为了逃避房租而不告而别了吗？女房东为什么要刻意隐瞒一些事呢？

我猜想，这多半是男女之间的情事纠葛。你想，男画家是艺术青年，女房东又颇有风韵，两人宅到一处，瓜田李下的，弄出些事情来再正常不过了，自己在这上面伤脑筋岂不是很可笑，眼下来自对面楼房那男人的威胁才是要紧事。

正想着，女房东来到我房间，给我送来一大块冰镇西瓜。我正想打探些消息，便问道：“听说这一带发生过几起女孩失踪案件，案子一直没破。”

女房东脸色一沉，说：“谁说不是呢，现在治安太差，弄得附近居民人心惶惶。”

我指着对面那扇窗问道：“你知道对面住着什么人吗？”

“不知道。”

“对面那栋楼是否失踪过女孩子？”

女房东疑惑地看了一眼我：“你怎么这么问？”

“没什么，我瞎琢磨，对了，不知你注意到了吗？我偶然发现对面那个房间的布置跟这幅画里的场景一模一样。”

女房东怔了片刻，忽然笑着说道：“也许是那画家偷窥人家吧，呵呵，他们这些搞艺术的就喜欢这些风流韵事的题材。对了，你明天有时间吗？能不能跟我去郊区帮着干些农活。那边风景很好，是消闲的好地方。”

因为第二天是双休日，我满口答应。

等我感到后悔的时候，我正躺在一张简陋的木床上，昏昏沉沉，头痛欲裂。

我最后能记起的事情就是，我随女房东来到郊区的农舍，一边挥汗翻土一边赞叹这里的田园景致。还说如果会画画，在这里写生简直太惬意了。然后女房东递上一瓶矿泉水，我口渴得厉害，大口大口地喝，然后就感觉一阵头晕，在跌倒前那一刻，女房东似乎还一脸诡异地说了一句“画家在屋子里呢”。

我想坐起来，才发现浑身动弹不得，已经被捆在床上了。我转了一下头，魂儿差点没吓飞……在屋子另一边还有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不对，只能说是一具……骨头架子，我从来没看到过一个人会瘦成那种样子，那个骨瘦嶙峋的人跟我一样被捆在床上。

这时，女房东笑容可掬地出现在我的床边。

“那边那人是那个画家吗？”我虚弱的问。

“对，就是他——我的心肝儿。”女房东说着竟满脸柔情地看了那个人肉干儿一眼。我差点没吐出来。

“他不是拖欠房租跑了吗？”

女房东咯咯乐着说：“我怎么舍得收他的房租。我那么爱他，他也喜欢我，教我画画……”

“那你为什么要囚禁他，你就是这样爱他的吗？”

女房东脸色变得真快，恶狠狠说道：“他竟然背叛我，爱上了对面楼的小狐狸精。”

我渐渐明白了，说：“就是我房间那幅画里的那个女孩子吗？”

女房东说道：“对，就是她。本来我和画家恩恩爱爱过得十分快活。可是有那么一段时间，我发现他总拿着望远镜向对面望啊望的，画的画也越来越多地突出男女情爱。虽然男女主人公都没有显出面目，但我还是感觉到了不对劲儿。后来，我发现对面楼里住着一个风骚的小妖精，也经常向这边望啊望的。我知道他被小妖精迷住了。后来，他竟然趁我不在的时候，勾搭上了那个小妖精，领到这里约会，还被我撞到过，我当时心里简直发了狂，恨死了那个小妖精，但我还是好言相劝希望他能回心转意，可是他们竟完全不理会我的痛苦，仍然在我的房子里伤害我的感情，哼！”

“那女孩儿怎么了？”我感觉到了不祥。

女房东冷哼一声说：“在园子里呢，早就成了肥料。”

她的话让我浑身发凉，事情竟然真是这个样子。我又问道：“我房间那幅画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是那样一副场景？”

女房东得意地一笑说：“我就知道你一定看出了什么。那幅画本来是他画的。”说着指了指画家，“画着两个人偷情时的拥抱，画得那么甜蜜温情，虽然场景是对面楼的，可是实际上就是他们俩。以为我看不出来。”女房东脸都扭歪了。她接着说道：“我立刻决定那女孩必须得死。而他，必须给他换个地方住，我要他永远都跟我在一起。我假装无视他们的来往，有一天我把他们骗到这里，杀了那个小狐狸精，也让他乖乖地留在了这里。”

“可那幅画为什么是一个凶杀场景呀？”我问。

女房东又咯咯一乐：“本来那幅画内容是他和小妖精不要脸地偷情。每次我看到那幅画心里都抓狂。我就在画上稍稍做了些修改，暗含了小妖精被杀的意思。这样一改心里舒服多了。没想到被你看出了端倪。”

“放了我吧，我不会和任何人说的。”

女房东叹了口气，似乎很为我惋惜：“昨天，你撞见我在画画，画的内容你也看到了，我一直为自己没能成为画家画里的女主角而耿耿于怀，所以总是不由自主地画那个场景，把女主角画成我自己，这样才能心里舒服些……这些事我相信你早晚会猜到，而且，你对对面楼那么关注，还怀疑对面失踪了女孩……你知道的太多了，这对我很危险。所以我才把你也弄到这里。唉！只怪你运气不好！”

女房东说到这里停住了，手里已经多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刀子。此刻，我的脑中竟然蹦出几个字：好奇害死猫！

平日里颇有风韵的女房东此时面容狰狞，目光邪恶，一步步走了过来，挥刀扎向了我……

要不是一根木棒及时出现，从后面击倒了女房东，我就完了。

女房东倒下后，出现在我面前的竟然是——对面楼男人。他，竟成了我的救命恩人。

事件平息之后，我弄明白了所有真相。原来，被女房东杀死并埋在园子里的女孩是那男人的女朋友，当女孩和画家失踪后，那男人以为他跟画家私奔了，气恼不已。后来他又交了一个女朋友，他渐渐发现以前画家住的房间又来了一个陌生男人。像画家一样，每天朝自己这边窥视，所以他对我十分仇视，并且专门找上门警告我。随后我冒充物业人员调查他，还报警搜查他的房间，让他忍无可忍

他决心教训一下我，刚好发现我跟女房东一起去郊外，感到很好奇，便一路跟踪，竟然发现了女房东的惊天隐秘，也知道了她就是杀死自己女朋友的凶手。所以，在紧要关头那男人出手救了我。

不久之后，我从报上看到了以前一度困扰自己的女孩失踪案已经告破。那是一起拐卖案，女孩子们都被解救了出来。当然，案子与对面男人无关。

女房东归案后，我不得不面对找一个新住处的难题。按照报上登载的招租启示，我来到了一个住宅小区，上楼找到房间，按响了门铃……

一个风姿卓约的女人出现在我面前：“你好，帅哥。要租房子吧？这间房很不错的哦……”

那一刻，我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