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在解放前夕出生在淳安,一生下来,三岁时就没了她的母亲,她的父亲(就是我的外公)又再娶妻,于是她像孤儿一样寄养在桐庐的舅舅家中长大,她的童年几乎在劳动和眼泪中度过了。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母亲连扫盲班都没有进过,箩筐大的字也不认识一个。
母亲没有上过学,但在我看来,她无疑是最聪明的,虽然我那个上过四年村小、每次作业都是红勾勾的父亲总是质疑我的论断,但我始终坚定认为。
我两三岁的时候,母亲就开始过河湾渡口到对面的杭拖厂旁去兜售桃子了。说来奇怪,我们村里很多妇女都去卖,每次都是母亲的桃子卖的最快,因为她在杭拖厂里结识了两个杭州小姐妹,每次都是他们帮母亲吆喝的。这点,母亲很有现代的广告意识,而且是免费广告,效果又是出奇的好,类似于产品代言人。两个小姐妹一个叫阿毛,一个叫阿凤,家里小孩穿的旧衣服也会拿过来给我们穿,只是苦了我,被打扮成花花绿绿的(他们各自有两个女孩)。有一次还邀请我们到杭城游玩,模糊的印象是,他们俩很夸张地在码头上大声呼喊着母亲的名字……
母亲的善良和情商弥补了她文化不足的硬伤,走到哪里都很受欢迎。到我读小学的时候,母亲开始走街串巷收起废铜烂铁做小生意了。家里人不知道有没有反对,但一开始的确是困难的,因为根本没有数字和计算能力。暑假里,我跟着母亲跑,帮他推推车。一开始,母亲挎一个大包,里面都是零钱,三斤废纸五斤废铁她都是一斤一斤给钱的,后来稍微熟悉点了,她就承认自己不会算,让对方算钱,大概毛估估差不多就把钱付了,一天的盈利大概20多元,比起砖瓦厂一天5元做力气活的父亲,可算是“白领阶层”了。母亲的诚实和示弱得到了对方的信任和同情,每次有点什么废纸烂铁都要等着她,一来二去,她的生意好得很,而且到处都是她的小姐妹,每次跟她出去,都有免费的午餐。很多年后,这些小姐妹偶尔也会把自家种的蔬果捎一份给母亲尝鲜,我不知道,母亲的情商好到如此程度。跟母亲对比的是父亲,父亲的狐朋酒友有很多,大多是循着这条路线发展的:彼此认识、喝酒胡侃、向父亲借钱、母亲上门讨钱、关系结束。
这点情商我可能随了父亲,而且死不承认。父亲体力好面子薄,自己吃点亏不用紧,母亲体力不好面子也不薄,压根儿就不想吃亏。
后来我读师范了,大姐大姐夫在杭州木材市场做生意,父亲去做临时装卸货的小工,母亲则去照顾父亲。看父亲这么辛苦,母亲怂恿父亲做临时工包工头,就是负责帮老板们安排小工,然后每次从中抽取佣金,就像现在的打车软件和美团外卖,替人服务收取佣金一样,母亲没有文化却有头脑,因为整个市场上的老板都是她女婿的拜把子兄弟,关系就是利益。
可是父亲的理念根本跟不上母亲,他就是一个地里刨饭吃的农民,怎么能够不劳而获呢?怎么忍心剥削穷哥们的汗水钱呢?这事不能昧着良心做,不然晚上睡不安稳。母亲也没有坚持,这事不了了之。不然,说不定会成立最早的“临时用工服务有限公司”呢。
当然,后话都是说说笑笑的。但母亲给我的印象的确如此,勤劳善良有生意头脑,智商情商都高人一筹。所以父亲这辈子唯一可以取笑母亲的就是没有文化,不认识一个大字,因为父亲可是整整读了四年村小,看上去很有文化,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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