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节便在碧溪岨日复一日的凄凉中逝去,翠翠依旧在渡船上流放着岁月。
二老的消息不与归来的春燕为伍,老马兵终日翘首以盼,却始终只留下几声叹息。他一边数着日子,一边为翠翠作伴——毕竟这个失去生活支柱的人,不过刚刚成年。
而翠翠已渐渐长成,身体也尽都发育完全。虽然个头还是那般娇小,但脸上的稚嫩早已褪去许多,有了几分韵味。
她闲来无事时,常常望着那座曾圮坍过又修缮好的白塔出神,心想:“既然白塔都能修好,那爷爷呢?爷爷虽然死了,但有一天应该也能回来吧?”
但人生阅历的增加,又使得她不禁为自己荒唐的想法感到可笑。她业已明白,人死如灯灭,没了就是没了,也不可能重头。每每想到此,换来的只一声叹息。
叹息过后,她又会想起曾在月下为她唱歌的那个年青人。想起那历来的往事,不禁悲从中来,泣不成声。
老马兵见了,总是不知所措,嘴边蠕动着,想要说出什么好话来,末了只用他老态而又宽厚的手掌轻轻地拍在她的肩膀上。
抚以慰藉。
茶峒里的热闹不改,行脚的走船的叫卖的依然如从前,好似一切都未变过。妓女仍然为那些商人水手们奉献着自己的身体,不过听说有些妓女和水手成了好事,从了良——这倒是成了一时佳话。
船总依旧干着以前的营生,不过大老的死和二老的离去使他脸上布满了岁月的沧桑。他时常会去看望翠翠,并带些生活所需物件前去。
他想了许久,明白过错不在翠翠一家,也为自己在老船夫生前对其冷淡的做法感到一丝愧疚。因而,总想着尽力去宽慰翠翠,以此来安自己的心。
逢年过节的赛船却总似以往那般热闹,鼓声呐喊声如一颗重石落在了人们久久未起波澜的心上。每到这个时节,翠翠会到河边一看。
她常自盯着水中出奇,心中念想着有一张黑黝黝的面庞会从水下突然冒出,那是她朝暮所思的人儿。
船总顺顺在这个大好时节,竟也重拾旧业,入水去追逐鸭子。大抵是想要以此来回忆自己的两个孩子,他舞动着老迈的身体,动作全无半分笨拙,一如年青模样。
翠翠见了,不知为何先是痴痴笑了,随后又止住笑意,眼底露出悲伤来。
光阴总是不留人追寻,这般度日数年后,茶峒里的掌水码头的龙头大哥认了翠翠做干女儿,只是这干女婿无人知道他的姓名,如今那般年岁,从何而来,甚至于他应是不存在的。
而那个唱着歌满脸笑意的年青人,渐渐在岁月里淡去,在翠翠的心里却愈发的清晰起来。
再后来,不知过了多少年,顺顺离去。
再后来,翠翠回到碧溪岨中,裹着一头银发,在月下独自唱着她曾在睡梦中听到的歌声。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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