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有座山
祖父从外地回来时,购买了县城所在乡镇的北头生产队的一处庄院作为我们的家园,庄院位于该生产队的西沟畔,从家门前往西看,门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
其实,我家与这座山之间有道沟,我们与此山只能隔沟相望,故而,这山在我们眼里相当神秘。都说这座山叫岳王山(或许是药王山,山上可以采集到很多药材),山上有个岳王庙(药王庙)。我不知这岳王(或药王)指的是谁,庙里供的又是谁。得空时,我们总是站在大门外,看着山上那云雾缥缈,林木苍翠,莺环燕绕,就总想走进去,看看里面都有啥。这念头,深深浅浅的,在心里搁了好久。在适宜的时间里,也曾付诸于行动,一个人或几个人下到沟里,怀着好奇,也怀着一种探险的神秘和刺激感,雄赳赳气昂昂地进去,当走到半道上时,只见林木越来越密,阳光越来越暗,眼界越来越窄,那原本兴奋和勇敢的心不知跑哪儿去了,只觉得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浑身也窸窸窣窣地,又起鸡皮疙瘩,又觉得头皮发麻,头发也像奓起来了。但还是不好意思露怯,强忍着害怕,小心地一步一步试探着前行。可一不留神,忽听“嗤”地一声,一条青蛇从脚下穿过,吓得我大叫一声,拨腿便往回跑。其他的小伙伴也像得到撤退命令一样,瞬间就跟了上来。我不要命地跑着,连头也不敢回,以为后面肯定还会有什么其它的妖魔鬼怪。但直到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家门口,才发现除了自己身边的几名伙伴,啥也没有。歇口气,定定神,放眼四顾,但见风和日丽,一切都跟原来一样。这时,才敢回头去看,结果沟还是那道沟,山还是那座山,那我们到底是被什么东西吓着了呢?我们谁也说不清,有人说是蛇,有人说是鬼,有人说是妖,但谁也没看清过。为此,我们又大着胆子约定了数次探险,结果,当走到大致相同的地方时,总有人率先逃跑,其他人马上条件反射般跟着跑回来。
于是,我,我们都像那个好龙的叶公一样,远远地观望着、遐想着、念恋着面前的这座山。
由此,这山便像是我们童年时期的一个梦境,缥缥缈缈朦朦胧胧地只存在于想象中,无法深入,无法亲近,可望而不可及,只能在远离中仰望、倾慕、思念……
春天,山上开满了杏花儿和山桃花儿,层层叠叠,如锦如缎,似雪似棉,其间偶尔点缀着几树夭夭桃红,真是“万白丛中一点红”。春风吹过时,便齐刷刷地倒向一边,簌簌地落下一阵花雨,我的心里便升起一种怜惜,啧啧啧,才几天呀,这花儿了,就开始落了……
当我上初中后,胆子便大了许多。曾经,我和许多小伙伴们下到沟里,沿着曲曲折折的小径登上山顶。这座命名为岳王山(药王山)的确其独特之处,就是它沟底的山门外,有一道高大的土墙,墙上还有一个门洞,好比一出影视剧的序幕,遮遮掩掩处,才有好故事。又好比要弹琵琶的伶人,总是半遮半掩。这个好故事,就是传说中的岳王庙(药王庙),藏在一堆黄土后面,林子深处的一出山崖边,猛然见到它,有种被骗的感觉,真是名不符实呀。原来,只是一孔小窑洞,无门无窗,也无任何设施,更无香火供奉。洞内墙壁上绘着斑驳的彩图,已看不出是哪位神仙或何方神灵,但似乎甚是生动的一种笔触呢。洞口因风雨侵蚀,彩绘已完全剥脱,裸露着黄色土层。参观完庙宇,我们心里有些失落和怅然,那藏在心底多少年的秘密竟然就是如此?这真让人有些不甘心,甚至有些难过,但又说不出来,只觉得兴味寥落。
但后来又想着,整座山顶还没有走完,或许还有其他惊喜。于是,我们又打起精神,像动物巡视自己的领地一样在山顶上转了一圈。这才知道,所谓山顶,其实是那么小那么小的一小块平地,上面杂生着各种树木,高低大小不一,以杏树居多。因了第一次的失望,这次的失望似乎倒不那么明显了。我们行走在树荫下,寻找着隐藏在树林中的小路,顺手采摘几束脚边的小花儿,又搭起人梯,给每个人都折下几枝杏花。走着走着,就来到山头的最西端,低头望向沟底,但见一条细细的小溪像根白棉线一样,曲折蜿蜒地流向远方,不知去了哪里,最后曲里拐弯地就再也找不到了。这条沟的对面还是山,山的前后也是山,山山相连相抱,看久了,也分不清哪座是哪座了,但似乎给心里打开了一扇门,当初,当我们站在家门前时,以为岳王山(药王山)是最遥远最神秘的,但当登上岳王山(药王山)时,还有这么多的山。山外有山,沟底的溪水都能流到人不知道的地方了,那山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
如此想着,心里就起了探寻之意,伙同大家试了再试,终是不敢下到沟底去,更无法登上对面的山顶。于是,不得已怀揣着屡来屡退的心思,默默返回了。但在临去之前,必定回头观望几眼,要将山野风光,尽收眼底心间;也将一种向往,一种憧憬,一种高远的心气,深深地种植在懵懂的心中。
夏天,山上绿树成荫,一眼望去,心里顿觉沁凉舒爽,那凉意儿从眼底到心中到脚板,丝丝缕缕的,跟吃了冰棍差不多。原来,这热与冷的感觉不仅由温度决定,还跟颜色有关,怪不得图画老师说啥暖色调冷色调呢。
就在我胡思乱想之际,太阳要落山了。此时的太阳已不甚耀眼,甚至可以直视。这个红红的大火球慢慢滚落着,将周围的云彩映照得火红火红,就像新娘的嫁衣;那远远的树木,便是曳地的长裙了。群鸟列队成阵,忽南忽北,像一支送亲的队伍。它们还调皮地飞到高处跟老鹰打过招呼,又忽地一下降下来,最后悠悠地往西边山林深处飞去,就这么振着翅膀愈来愈远,最后变成一些小点儿,直至完全看不见,也将太阳送回了家,新娘的嫁衣也跟着太阳的落幕退至幕后。顿时,山前变得黑魆魆的,很快,就啥都看不见了,我知道,黑夜来临了。
当早晚有凉意时,秋天便来了。开始不甚明显,但随着风声渐紧,雨意变凉,一天一天地,树叶儿也由绿转黄再转红,山上的秋叶色彩缤纷,错落有致,风景独好。忽然有一天,秋风就大了起来,“嘘嘘嘘嘘”地在耳边吹着口哨,在路上卷着旋儿,那些黄叶儿就如不胜风力的蝴蝶般,急急离开了树枝,在空中左一旋右一旋,扑簌簌落到地面上,又随着风向,飘到墙根或某个缝隙中,才算暂时安定下来。这情景,便是后来学到的许多词语:寒蝉凄切,对长亭晚呢,骤雨初歇……咋就那么真切呢。后来又学会一首词:碧云天,黄叶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梦里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想起秋深时眼前的山光云色,心里便落落寡欢,寂寥又萧索。
冬来,也不打个招呼,一早起来,就落了厚厚的雪,让人缩头缩尾地不敢出门。可得上学啊,只好穿衣再套衣,穿得拙笨又臃肿,腿都迈不动,像个大企鹅一样摇晃着身子上学去了。
出门一看,哇,山上好漂亮呐,白白的像开了满山的杏花儿,一派冰清玉洁。树上也落着层层积雪,就像给它们穿上了棉衣,憨态可掬儿,心里顿时就乐了。到了学校,发现大家也是如此,个个都是暖宝宝,没有一个苗条的,便互相取笑着,伸手哈着气,放下书包,跺着脚,坐在板凳上,等着老师来上课。
下课了,随着“叮铃”一声响,大家“哇呀呀”喊着,蜂涌而出,一起奔向操场,便开始抟雪人,抟着抟着,背上“砰”地一声挨了一下。“谁?!”边问边回头,手里的雪团早掷了出去,一时就开打了,也不管他是谁,左手刚扔出去,右手又捏好了。不料,面门上不知被谁揍了一下,生疼生疼的,又冰凉又火辣,正想还击,还没找着对手,只听“叮铃铃”的上课铃声响了。意犹未尽意犹未尽,但也不得不扔掉手里的雪团,一边往教室跑,一边回看着。
哎呀,跑题了,就此打住。
人啊,总是否极泰来,乐极生悲,正当我春风得意马蹄疾时,一个马前失蹄,我病了!
(未完待续)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