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秋波碧水,右木叶斑斓,公路蜿蜒,秋阳静好。起伏的山脉,犹如我的思绪,连绵千里,无止无休。
抽出一张纸,贴在前面椅子靠背上,随意素描记忆中的两个人。对于山路的曲折,了然于胸,每过急弯,精准停笔。家与世界,必经此道;家与学校,也曾必经此路;相遇与分离,无奈亦逃不开此径。
逃不开一颦一笑,逃不开一路思情,逃不开命运转轮。
相识于她高一我高二,那时候镇上去县城的大巴,一天只有两趟,因此常常没有位子。她搭车的地点比我早一站,因此常常托她帮我占座位,虽然不是很情愿,但或许碍于面子,她很少拒绝。
一开始,周五回家她会故意坐离我较远的位置,或者拉个女生坐她旁边。不过到了星期天返校,她还是愿意帮我占她旁边的位置。当然占座我清楚,那必须占自己旁边位置,占得远了其他人不承认。
周一至周五我们都在专心学习,几乎不会联系,最多是见面打声招呼。就在这少有的交集中,我们还是渐渐熟悉了,她不再刻意避开我,真正把我当朋友。
我们躲在椅子靠背后边聊着梦想、聊着大学要考什么学校,甚至她还开玩笑说,等考上了大学,要换我帮她占座……说着她挺直上身轻轻吸了口气,看向窗外的河边。
白花芦正开得灿烂,沿岸苍茫一片;薏苡结着白仁、绿仁、黑仁,孤寂带美;河水中两只大白鹅在惬意地戏水,仿若世外。
她轻轻叹了口气回头说道:上大学得坐动车,哪还需要占座呀!我脑瓜子转的也不慢,答道:但可以帮你订座啊。她认真的看了我一眼,娇嗔道:也不看看这两年谁像个拖油瓶呢,一直要请我帮他占座!我们听着《乱世佳人》的英语台词,一只耳机每人一边,我大概知道了我们为什么成为朋友。
薏苡约莫两年,那年我毕业,她嫁人,多事之秋。曾经谈着的梦想,因为她父亲的一场重病,急需一笔医疗费,向现实妥协了。没有预谋、没有征兆、没有剧本,痛苦就这么降临了。在你以为一切都应该按自己想法发展的时候,被当头棒喝。她辍学了,和为她父亲支付了大笔治疗费的同村男人结了婚。
一年多以后,放寒假,从很远的城市回家,在县城等大巴回镇上,在妇幼院门口我再次遇见了她,她婆婆抱着孩子,我上前打招呼。她比以前,多了一份忧郁,也沉默了许多,只是简单问我去了哪座城市,就转过头去,没有再看我。
就在她辍学那年,我们就彻底失去了联系。她帮我占了两年座,但我一点忙都没有帮上,也帮不了。她也从来没有和我提起她父亲的变故,是很久后我才听人说起。她曾经就那样消失直到现在,我想她大概不想让我有什么愧疚吧,因为我有多穷,她知道。
她变得很沉默,也不再笑,她的孩子长得真像她,一样的漂亮!我拉开棉衣拉链,往自己兜里翻看有没有钱,但我那时连五十块都没有,于是我悄悄塞了一张二十块在小孩的外套口袋里,趁无人看见,快步走到远处的墙角。
我双手抱着头蹲在墙角偷偷流泪,也说不清是因为身上连五十块红包都拿不出,还是因为她嫁了别人有了小孩,或是因为她过得并不快乐而哭。但就是真真切切地哭了,没有发出哭嚎声的撕心裂肺,才是最彻底的撕心裂肺。
时间流转,过了多年后的今天,我再没办法见到她,也没办法知道她过得好不好,她成了曾经最熟悉的陌生人。
差不多的风景,差不多格调的大巴音乐,一样陌生的同车人。让我想起曾很喜欢的一句话----“故地重迴,熙熙攘攘的人群,好不陌生,唯有周遭草木,似曾相识!”我的心情,恰似如此。
三岔路快到了,这次我要去临近的小镇看望朋友,我的素描也完成了:一男一女并肩坐在大巴的座位上,一人一边戴着耳机。很普通的一幅画,毫无亮点,缺乏艺术,甚至也没有故事。旁边的女孩忽然问道:“你是在画我吗?”这时我才惊觉旁边竟坐着一位小美女。我正准备回答说“不是”,只见她边认真看素描,边说道:“不是我,她没有戴耳环!”
我侧转过身看着她,确实戴耳环,看她年方二八的样子,并不像个成年人,于是随口说了一句:“你还这么小就打耳洞,会被父母骂么?”她调皮一笑,摘下耳环,说道:“看,没有打耳洞,只是夹上去的!”我点点头,道:“真是个聪明的女孩。”她也不介意,继续说道:“本来也想打,但又怕过几年会后悔。”
她继续好奇地追问:“你画的两个人是谁?”我说:“朋友”。她又问:“那他们现在去了哪里?”虽然感觉她问的有点多,却也不想扫了她的兴致,答道:“去了一个美好的城市,然后幸福快乐的生活下去!”
她好像还想问什么,但我对小女孩的问题,真的不太擅长回答,于是说道:“小妹妹,我准备下车了,拜拜……”“拜拜!”
我在三岔路下了车,朋友已开车在路口等着。年年拜会朋友,年年酩酊大醉,但今年朋友肝出了点毛病,不能喝酒了,不禁有些遗憾,也感慨生命之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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