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徽因和冰心之间的恩恩怨怨,很多人认为矛盾的起源,是冰心在大公报发表的那篇”我们太太的客厅”。
看过这篇小说,了解这段公案的人,会认为冰心和林徽因二人交恶很久了。
事实上真实的情况并非是如此。从现有资料分析,林徽因和冰心之间的友谊,从他们在美国分开后也在保持。二人交往持续的时间,大体是从美国留学期间,到林徽因北京西山养病期间。
冰心(前)和林徽因(后)在美国留学时,一起出游野炊的合影林徽因和梁思成从美国宾大毕业后,二人在加拿大渥太华举行婚礼,随后遵照梁启超安排,去往欧洲旅行度蜜月。
林、梁归国后,又被梁启超的安排,前往张学良主政下的东北大学任教。东北极寒冷的天气,使南方出生的林徽因很不适应。去东北大学任教不久,林徽因得了肺病。
徐志摩亲自去东北探视,在徐志摩的建议下,林徽因离开东北大学,独自回到北京治疗。徐志摩委托朋友帮助,使林徽因住进北京香山双清别墅静养。
林徽因在香山养病期间,她的朋友们,络绎不绝前去看望她。
这里面有张奚若、罗隆基、沈从文、金岳霖等,还有后来与林徽因反目的两个民国才女:凌叔华和冰心。
徐志摩是去香山探视林徽因最频繁的人。此时的徐志摩已和陆小曼结婚,陆小曼在上海,徐志摩因因兼职北京工作,在北京和上海的两地之间穿梭。
林徽因人生的文学创作,也就是在这段时期开始。林徽因从事文学创作的主要原因,是来自于徐志摩的鼓励。
这时的徐志摩,除了在大学里任教之外,还开办新月书店,编辑出版新月和诗刊等文学刊物。
徐志摩的鼓励,林徽因的文学才能得到发挥和展露。病中的她在新月从刊上,发表了很多作品,其中不乏流传至今的精品,如:《情愿》、《仍然》等。
林徽因的诗,展现出她的另一面:温婉、多情、善感,甚至带着一丝忧伤和幽怨。在这些诗里,林徽因如同一个陷入情网,在理智和感情中,迷茫前行的少女。
徐志摩去香山探视林徽因,会在前一天傍晚到达,住进双清别墅附近的甘露旅馆。这样徐志摩和林徽因在一起的时间就会更长一些。
林徽因在徐志摩编辑的诗刊上发表了第一篇诗作:《谁爱这不息的变幻》,用的笔名是“尺棰”。
徐志摩认为“尺棰”这笔名,不符合林徽因的气质和形象,于是就把林徽因本名“林徽音”,改动一字,成为“林徽因”。
这是为了区别当时报刊上,另一个文人林微音。徐志摩在诗刊的卷首语中,特地注明林徽因是位女性,并赞誉林徽因的诗,带有”清新的韵味。”
林徽因在新月和诗刊上发表的抒情诗,加上之前徐志摩与林徽因轰动一时的经历,又结合徐志摩频繁上香山探视林徽因,被一些人看做林徽因和徐志摩情感的再续甚至复燃。
当时有声音开始猜疑他们之间的关系,流出一些猜测性质言语,即所谓的”浮言”。
冰心比林徽因年长四岁,也去香山看望林徽因。林徽因丈夫梁思成和冰心丈夫吴文藻,是清华大学的同学兼室友,林徽因和冰心是福州同乡(林徽因堂叔林觉民的故居也是冰心故居),这四个后来名列史册的名人,同一时期在美国留学。
1925年,林徽因和冰心四人曾在美国绮色佳聚会,并一道外出野炊,留下唯一的一张合影。
林徽因和冰心自美国留学归国后,一个去了东北大学任教,一个去了燕京大学任教。林徽因从东北大学回到北京养病,冰心也去探望她。
冰心在赴美留学之前,就已踏入文坛,成名要早很多,是当时文坛老人,林徽因在徐志摩的鼓励和扶持下,似乎没有文学创作的成长期,也一步到位踏入文坛。冰心和林徽因同在北京文化圈,因此二人的交际圈里,有多个重叠的知名人物,这其中就有徐志摩。
在听到针对徐志摩和林徽因所谓的浮言后,冰心有点坐不住了。她去香山探视林徽因。冰心看望林徽因时二人说过什么,已无从查阅。但婚姻观更保守的冰心,一定会力劝林徽因,拒绝徐志摩的热情,断绝徐的想法。
大概当面的劝诫,没什么效果,冰心在探望林徽因之后,写了一首"我劝你"的诗,发表在丁玲主编的北斗创刊号上。北斗在约稿冰心的同时,也约稿林徽因,而且都是沈从文约的稿。两位才女的诗作,同时出现在北斗创刊号上。
这个结果,就显得很有意思。更有趣的是冰心写的这首诗。
在"我劝你"一诗里,冰心的口吻如同在教育不谙世事小妹子,谆谆教导的老大姐,开篇说道“只有女人知道女人的心,虽然我晓得只有女人的话,你不爱听。 ”
接着便是以一个过来人,劝诫情陷痴迷少女的语气写道:
你莫相信诗人的话语
他晒满天下的花雨
他对你诉尽他灵魂上的飘零
他为你长作了天涯的羁旅
你是女神,他是信徒
你是女王,他是奚奴
.......
他为你甘心伏受天珠
你爱听这个,我知道
这些都投你的爱好 你的骄傲
冰心这首"我劝你"的诗很长,通篇是对花言巧语,诱骗女人的男诗人揭露:
这美丽的名词随他去创造
这些都只是剧意,诗情
别忘啦他是个美丽的诗人
最软的是女人的鑫
你也是莫调弄着剧意诗情
在诗人,这只是庄严的游戏
你却逗露着游戏的真谛
很明显,“我劝你“,是从女人角度劝诫另外一个女人,不要相信那位男诗人的甜言蜜语,这些诗人以此哄女人开心的。相信诗人的话,最终的结果会是诗人得手后,会去寻“另一双眼睛”。
冰心的这首“我劝你”,透射着一个女人的理智和洞悉。事实上冰心擅长经营婚姻,她和吴文藻的幸福和稳固,是民国名媛中很少有的。
徐志摩英年早逝,无从验证冰心对这位诗人与所瓜葛女人们的后半生。但徐诗人的前半生,几乎见一个爱一个。除了已知的成为妻子的张幼仪、陆小曼、没成为妻子的林徽因之外,徐志摩还和无数红颜暧昧。
冰心的这首诗,却在后来验证了另一个诗人朱利安和才女的“爱情”。朱利安是位来自英国的诗人,在与珞珈山才女加美女的凌叔华纠缠中,把冰心在这首诗里表达看法和推测,完整地诠释了一遍。
冰心这首诗,涉及到诗人和女神,恰好又和林徽因的诗同时出现在同一个刊物上,因而被认为是冰心给林徽因的劝诫诗。
看到冰心的这首“我劝你”,与林徽因徐志摩交好的沈从文,不以为然,他在给徐志摩写的信里,称冰心为:“教婆“。
从这个称呼上看,沈从文的毒舌也是够狠。冰心的这首“我劝你”,写于1931年7月,冰心不过31岁,连中年都算不上,就被京派一群文化人,背地里成为"教婆“!
林徽因看过这首“我劝你”诗后不置可否,未加理会。
徐志摩也并没有因这首诗跟冰心交恶。他和冰心,一直有着不错的交往。
1931年11月,徐志摩飞回上海前夕,去燕京大学燕南园冰心家里,向冰心辞行。这是徐志摩和冰心最后的见面。在这次会面中,徐志摩和冰心说了些什么,冰心后来的只言片语,再无法查找到。
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次会面,疲惫和灰心,甚至绝望的徐志摩,打动了冰心内心深处的某处柔软,她由对花心诗人的憎恶,转变到了某种理解、同情、甚至体谅。
这次见面,冰心照例刺了徐志摩一番。冰心没有想到的是,徐志摩的这一次拜访,成了诀别。
八天后徐志摩在返回北平的路上,因飞机撞山罹难。
飞机失事后,曾与徐志摩发生过纠葛的几个女人:陆小曼、张幼仪、林徽因均痛不欲生。
徐志摩是为赶回北京,参加林徽因的演讲会而丧生,因此当时社会上对林徽因有一些指责的声音传出,冰心是其中一个。
冰心对徐志摩之死,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她说:“究竟是女人误他还是他误女,女人也很难说。志摩是蝴蝶,而不是蜜蜂,女人的好处就得不着,女人的坏处,就使他牺牲了。”
蝴蝶是奉献的,而蜜蜂是索取采摘的。冰心以蝴蝶作比徐志摩,可见她对徐志摩的态度,已经不是“我劝你”一诗里,那种带着挖苦的讽刺了。
冰心的这句话也表明,她也已不再是发表“我劝你”一文时,站在林徽因角度上,对林徽因的呵护和劝诫。这次冰心是站在徐志摩角度上,并且对林徽因有了某种责难。
温和的冰心,很少主动攻击他人,冰心曾对张爱玲和苏青恶意的人身攻击,置之不理。但徐志摩的死,冰心却在公开场合和公开文章里,有了对林徽因的不满。
徐志摩去世不久后的一天,冰心给梁实秋写信,在这封信里,冰心对已亡人徐志摩,带着感慨和怜恨:“利用聪明,在一场不人道不光明的行为之下,仍得到社会一班人的欢迎的人,得到一个归宿了!我仍是这么一句话。上天生一个天才,真是万难,而聪明人自己的糟蹋,看了使我心痛。”
冰心在信末写到:“他生前我对着他没有说过一句好话。......我没说什么。我与他从来就不是朋友,如今倒怜惜他了。”
冰心看似很普通的这些话,话里话外,对徐志摩的责备里,分明能感觉到某种惋惜。
从冰心给林徽因写“我劝你”劝诫林徽因,到徐志摩罹难后,冰心公开发文,意指徐志摩的死与林徽因有关,这期间冰心已完成了转变。
可以肯定的是徐志摩情商很高,很多女人喜欢他,帮助他。他去燕南园冰心住处时,很可能使冰心有了某种触动,并因此对他的态度发生了变化。这种变化使得冰心,在徐志摩死后,不惜同自己曾经的好友,丈夫同学的妻子林徽因疏远和反目。
数十年后,萧乾的夫人文洁若回忆,晚年的冰心,在他们提到徐志摩时,拿出纸笔,认真写下了两行字:
说什么以往,
骷髅的磷光。
冰心说这是和徐志摩最后一次见面,徐留给她的两句诗。冰心写出这两句诗时已是八十多岁,对这两句诗一挥而就,没有丝毫犹豫。看得出来,这两句诗在冰心内心深处,吟哦过无数次,所以才能在八十高龄上,对数十年前的往事和诗句,记忆犹新。
从徐志摩遗留下来的这两句诗里面,也能依稀看到,当年燕南园60号院,坐在冰心面前,疲惫无助、灰心无望的徐志摩。
喜欢调侃女人的徐志摩,对冰心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的心肝五脏都坏了,要到你那个圣洁的地方去忏悔!”
听到这句调侃话,冰心会是气愤,还会是温暖呢?
不可否认的是,徐志摩的去世,使得冰心和林徽因的关系变得微妙。二人几乎不再往来。
徐志摩去世两年后的1933年,冰心发表了那篇著名的《我们太太的客厅》讽刺林徽因,林徽因以送给冰心一坛山西老醋反击。
林徽因和冰心,这两位同乡才女,曾经留学的异国他乡,一起出游野炊的好友,终于彻底反目绝交,终生再无来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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