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年

作者: 秋韵儿 | 来源:发表于2024-01-29 00:11 被阅读0次

    冬/暮年

    文/秋韵儿

    郑重申明: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薇泩铃单月征文」第七期【冬】

    2024年的第一场雪来得声势浩大,漫天雪花飘了近20个小时,大地白茫茫一片,屋顶、车顶、路面,凡是能承载雪的地方都有半尺厚的一层。大树像披着满头白发的耄耋老人,它们的脑袋耷拉着,腰弯了,背驮了,甚至有些被折断了脖颈。

    雪落无声,不知这场雪会持续多久。我清晨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乡下的妈妈,叮嘱她小心走路,别滑倒了,别感冒了。电话里传来的又是妈妈的叹气声,还有那种充满哀伤、后悔的话语:“我这辈子还有什么办法啊,只能这样子过一天算一天了。这大的雪我还要提着一个药袋子,从这栋屋走到那栋屋。唉,只怪我自己,只怪你爷(爹)不争气。 ”

    每每听到这调调,我整个人就像被冬雪覆盖一样,直不起腰,抬不起头,心里拔凉拔凉。我也是年过花甲的人,我现在不知道怎么去劝慰她。闭着眼,好几个母亲的形象在我的心里扯皮打架,我不知道我是爱她、恨她、可怜她、还是同情她。每次回家,我都不想长时间面对她,不愿多和她交流,即使交流也多是有些不耐烦,语气冲。回到家,我就为自己的言行后悔自责,暗自告诉自己,下次一定要耐心,要多和她说话。可一旦和她见面,多讲几句话,就又会出现烦躁的情绪。我不知道是她的原因,还是我自己的原因。我好像从她身上看到了自己未来的影子,因为我继承了她身上很多很多的东西。

    我知道母亲是想离开那个家,那个她付出一生心血的家。就像现在的我,我也很想逃离,撇开我做女儿的身份、做妻子的身份、做母亲的身份、做婆婆的身份、做奶奶的身份,逃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去大山,去荒野,择一寺庙或一破屋栖身,听暮鼓晨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与草木比邻,与虫鸟为伍。

    年过花甲,才知道自己这辈子做人是彻底失败的,是那种坠落深渊的失败,再也不可能挽回败局的失败。

    我以为我这一生是勤劳的小蜜蜂,我努力读书,考取学校,由农村姑娘成为吃国家粮的人。我凭一己之力,努力工作,从偏远乡村卫生院,一步一步走向城市,最后进入市中心,在局级单位有了一席之地。我感恩父母让我读书,母亲的话我总是有求必应,因为我从小就很懂事。

    我很体恤父母这辈子的辛劳和不易,特别是母亲的含辛茹苦,忍辱负重。我不想忤逆她,尽力替她分担她的操心。她希望两个弟弟都能像我一样跳出农门,希望我能帮他们就帮他们。

    参加工作后,我把小弟弟带在身边读高中,但他最终没有考取学校。两个弟弟经济有困难的时候,我将自己节衣缩食的积蓄倾囊相借,从不问归期,助他们度过难关。

    大弟弟一对女儿,小弟弟一对双胞胎儿子。从小他们都怕我,我比较严肃,总是要他们好好读书。但不尽人意,四个人都只考了大专。

    母亲说,帮他们选一个好专业吧。那么,我就建议他们学医护专业。毕竟我自己在卫生系统,虽然没有一官半职,但多少有点认识的人,他们毕业后好就业。

    两个侄女读护理专业,一个侄儿因先天残障读了中药专业,另一个侄儿不听我的建议,执意自己选择专业和学校。在他们面前,我总是碎碎念,到学校要好好读书,争取毕业就能考上执照,为找单位奠定基础。

    母亲说,帮他们找一个好单位吧。那我就全力以赴,托关系,送人情,让他们都进入了三级医疗机构工作。两个侄女不愿意在一线护理岗位倒晚夜班,我又只好舔着脸,再去求人,让她们到了她们心仪的岗位。这一切,弟弟弟媳们没有费一点心力。

    大侄儿因为是残障人士,没有哪个单位真正愿意接受。我只好低声下气求领导,花钱费米找关系。遭到拒绝,我只能偷偷地哭泣。我一直坚持上班到退休年龄的最后一天。同事背后说我,是为了要安排侄儿工作才不提早离岗休息的。是的,我是想在我退休之前让侄儿有一个能养活自己的工作。皇天不负苦心人,好不容易为他争取到了一个公益性岗位,我为他在高中时办理的残疾证派上了用场。

    他们参加工作后,我依然是经常念叨,要他们好好工作,努力钻研业务,积极考证、晋升。另一个侄儿,至今没有稳固的职业,到处打工,帮他找了几个单位,要他报考,他就是不愿意。

    当看到他们不努力上进,我就生气,就喜欢唠叨。也许是我管得太宽太多吧,他们都不是那么愿意听,甚至讨厌我。弟媳们也并不念我的好。

    我是一个喜怒形于色的人,我想自己这么辛苦,帮他们找到好单位,好岗位,想着他们要好好珍惜,做出点成绩,才对得住那些帮过他们的人,才对得起我的一片苦心。可侄儿侄女们都是那种喜欢躺平的人。近年来我只好放弃了我的碎碎念。

    婚后,两地分居十年,是父母和弟弟弟媳帮我照顾儿子。儿子10个月断奶到两岁半进幼儿园,都是在乡下由我父母照顾。上幼儿园后到小学,周末和寒暑假也是回乡下,由父母和弟弟弟媳照顾。我感念这一切,所以,我总是无怨无悔地为娘家人做任何事,不求回报。凡是我有的东西,我都会往娘家搬运,而弟媳还说,这是我们吃不完的才拿回去的。

    随着父母的年纪越来越大,身体每况愈下。父母的三病两痛都是我操心,就医购药住院治疗,我没有那一次能缺席。母亲说“你不搞,他们哪一个晓得搞?你是学医的,有认识的医生,要怎么治疗你都晓得。”是啊,谁让我是学医的呢,谁让我是长姐呢。

    耄耋父母,年老力衰,勉强能照顾自己。父亲是一个不会讲话的人,我就像他一样,讲话时常得罪人,惹得全家人都不喜欢,他就像一个空气人,被全家老小边缘化了。母亲也讨厌他,两个弟媳更是恨死了他。我每次回娘家,总听不到一句好话,都是对他的抱怨。他越来越木讷寡言。他在家里基本不开口了,在外人面前还是喜欢说话,开玩笑。就是那些玩笑话很不得体。大弟媳说他为老不尊。经常将周围人说他的丑话转告母亲,母亲听后就生气,就骂父亲。整个一个恶性循环。这种局面不知何时是个尽头。面对这种情况,我也是无可奈何,既有心疼也有恼怒。每次都是心情沉重地离开娘家,回家就整晚失眠。

    父母老了的样子和现状,让我看到了自己的未来。我的脾气性格综合了他们的短处,母亲的操心病和控制欲,父亲的不善沟通,喜怒形于色。

    儿子有了孩子后,我们成了带薪保姆。千年难处的婆媳关系落到了我头上。我以为能做得很好,结果还是费力不讨好。被儿媳多次数落,我才知道,我是一个多么无能的人,多么难以沟通的人,多么难以相处的人。她说,退休了就是要专心带人的,她和她的父母对我退休后返聘去工作和写作都有意见。她告诉我,我身边没有哪一个人喜欢我。

    儿媳的话如醍醐灌顶,她让我知道,我这辈子是白忙活了。也让我提早知道,我的晚年将会是什么结局了。我知道我该怎么安排我的暮年了。我将提早写好遗嘱,填写好器官捐献和遗体捐献申请表,安排好我的身后事。

    在我尚能自我照顾自己的时候,坚持写作,虽然娘家人和儿媳一家人没有一个人支持,我也会坚持下去,我要用文字疗愈自己。他们想堵住我这个情绪宣泄口,没门!

    我也会反观父母的今日,尽量修正自己的缺点。但我不会再刻意去讨好任何人,我会多对自己好一点,照顾好自己的身体,管理好自己的情绪。

    2024年,这个冬天有点冷。这场雪虽然来势汹汹,但刺骨的寒冷也不过只延续了几天。

    天总有晴的时候。

    我相信,我的余生会因为文字而充实和安稳。因为文字能安抚我的心灵,文字能托起我的灵魂。没有人能阻碍我书写,除非我痴呆了,手指不能动弹了。活到老写到老,苔米也能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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