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整本书阅读一
小说以塑造人物形象为中心，通过完整的故事情节和具体的环境描写来反映社会生活。经典名著《红楼梦》总收入人数721人，主要人物除了十二钗外，还有贾府其他女眷和所有相对重要的男性人物，还有僧有道有尼姑，他们或是作者别有用心安排的线索式人物，或是众多主要人物之下的陪衬，个个有形象有价值。全书120回，73万多字。故事主要写封建大家庭的巨细事件，年轻人的情感纠葛，文字涉及政治经济、文化礼仪、医药卫生、饮食娱乐……社会生活凡所应有无所不有。故事起于青埂峰下，连接天上人间。主要情节发生的地点在京都，也辐射周边。总体在结构上是双线的，以贾宝玉和林黛玉的爱情悲剧为明线，以贾府由兴盛走向衰败为暗线，爱恨交织，琐事绵密。笔者年届五旬，多年来读《红楼梦》常常不能完成通读，多数情形下翻到哪里是哪里，想读哪部分读哪部分，而今需要指导学生阅读，故用了一些时日完成通读（自然熟悉的章节也就草草翻过），感觉顺着这条线很容易理出一个大概。
第一回《甄士隐梦幻识通灵 贾雨村风尘怀闺秀》贾宝玉的前身最早是女娲补天剩下的一块顽石，正当“独自不堪入选，遂自怨自叹，日夜悲哀”之际，被一僧一道发现，镌刻了几个字，带到了人世间，后经几世几劫，亲身经历了一段陈迹故事，被空空道人发现，传为《石头记》。故事从姑苏城阊门外开始，第一个人物是甄费甄世隐，他的夏日梦中隐约听到一僧一道谈起绛珠仙草还恩神瑛侍者，“蠢物”来到凡间。
第二回《贾夫人仙逝扬州城 冷子兴演说荣国府》提到贾宝玉出生时口中所含五彩晶莹玉，据以上交代可知顽石这一劫前身为神瑛侍者，林黛玉就是那棵多愁多泪的绛珠仙草。
到第三回《托内兄如海酬训教 接外孙贾母惜孤女》，林黛玉在老师贾雨村的护送下到了神京，林黛玉到了贾府投靠贾母，在这一回林黛玉见到了贾府的主要人物，几乎所有重量级的人物出场亮相或者由别人的口中提到，当然，黛玉宝玉初次见面，这一次见面，二人都给对方留下了好印象。别人眼中的“身体面庞虽怯弱不胜，却又一段自然的风流态度，便知他有不足之症”，而在宝玉眼中，她是“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宝玉看罢直接说“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别人眼中的混世魔王孽根祸胎，似傻如狂，行为偏僻性乖张，无能第一，不肖无双，在黛玉眼中“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再见“面如敷粉，唇若是施脂；顾盼多情，语言常笑。天然一段风韵，全在眉梢；平生万种情思，悉堆眼角”，完全是你眼中有我，我眼中有你的模样。研究表明，此时林黛玉十岁，贾宝玉十一岁（“在家时亦曾听见母亲常说，这位哥哥比我大一岁”）
第四回薛蟠打死冯渊，薛家投靠京城的贾家，薛宝钗进入到主线。不过薛宝钗进京最初的目的是“待选”，也就是薛家最初是把宝钗当作后宫妃子来教养的，如今进到贾府，很多情况慢慢发生了改变。
正式写宝玉眼中的宝钗是第八回的事了。回目名曰《比通灵金莺微露意 探宝钗黛玉半寒酸》，这一回目写道宝玉去梨香院探病，眼中看到的宝钗“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脸若银盆，眼如水杏。罕言寡语，人谓藏愚；安分随时，自云守拙”，丫鬟莺儿发现宝玉的玉与宝钗金锁上所刻的字句大意相似，宝玉笑着说“姐姐这八个字倒真与我的是一对”这句话他也许说得无心，实话实说，小丫鬟莺儿接上发挥，而宝钗却故意差过话题。开篇提到的绛珠仙草和神瑛侍者应该是“木石前盟”，至此“金玉良缘”露出端倪。不知薛宝钗当时真实的想法是什么。且就在这个时候，林黛玉也来探病，谈话间你来我往，黛玉开启了日常“怼人模式”，流露出“酸”味儿来，这是他们真正的交锋。吃过饭临走时黛玉替宝玉戴上大红猩毡斗笠，有一些细节描写，“黛玉站在炕沿上”“用手整理，轻轻笼住束发冠，将笠沿拽在抹额之上，将那一颗核桃大的绛绒簪缨扶起，颤巍巍露于笠外”。想象这个已经慢慢长大了的大家闺秀站在炕沿上的豪横，戴斗笠的一系列动作，可见她的真心和用心，这也是换一种方式宣示主权吧。
接下来就是比较漫长的成长岁月，期间经历了林黛玉回姑苏探病和林如海的去世，贾府因元春省亲要接驾修建了大观园，宝玉黛玉宝钗三春等都搬进了新的住所，贾府日常琐事，宝玉黛玉的感情继续发展，第二十三回《西厢记妙词通戏语 牡丹亭艳曲警芳心》中宝黛二人在沁芳闸桥下谈论《会真记》，对“多愁多病身”“倾国倾城貌”的理解心有灵犀，黛玉返回潇湘院听到小戏子们排练《牡丹亭》，其中的经典唱词“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也真正触动少女的春心。这么多回目的情节进展，虽然看不到明确的年龄数据，但是从心理发展上看，他们都长大了。
第二十七回，前面有很多小误会，又到了春天的落花时节，勾起黛玉伤春愁思，一曲《葬花吟》吟咏得悲切不胜，听到的人也是坐在山坡上痛苦不已。“既有今日，何必当初”“当初怎样，今日怎样？”这样在别人看起来没来由二人却都心知肚明的吵架拌嘴也成了后世的名句。往日你心中有我我心中有你的模糊如隔了层纱缦，如今都挑明了说开了。这一处可以看作二人感情发展的一个小高峰。
此后的第二十八回《诉肺腑心迷活宝玉》中史湘云给宝玉谈仕途经济，惹恼了宝玉，宝玉立马变脸，一点也不给史湘云面子，他说黛玉从不说这些“混账话”，恰巧被走来的黛玉偷听到说了，一时间又喜又惊，又悲又叹。之后的一番表白让黛玉如同“轰雷掣电”，待宝玉还要再说，黛玉只道“你的话我早知道了”，黛玉在宝玉心中的与众不同，黛玉那些关乎宝玉的小酸心思，宝玉时常能关注到，黛玉明明心里清楚宝玉的心思，因为自己寄人篱下失了父母无人替她打算，常常有危机感，常常不安。因为在乎，也因为冥冥之中前世的绛珠仙草要用眼泪还神瑛侍者浇灌之恩情，所以林妹妹是眼泪的代名词。
三十三回三十四回，宝玉挨打后大家分批来探望，宝钗探望还有一个原因是宝玉挨打的诱因之一事关薛蟠，她的一番分解劝慰之词也让宝玉觉得熨帖，“心动神移”，宝钗探望有袭人在侧陪着；黛玉是在众人探望过后宝玉因伤疼痛噩梦醒来，为了怕黛玉担心，宝玉说自己这样是装出来的，担心黛玉跑来看他受了暑气，黛玉因宝玉挨打受伤眼中，彼时“这等无声之泣，气噎喉堵，更觉利害”。同样是探病，宝钗的感情私下里是单向输出，宝玉也感受模糊，而黛玉于宝玉却是双向的，都替对方着想。情感上的亲疏远近在这里越发明确。
二玉的爱情从模糊到互相有心却不说破，到互相明了对方的心意，能不能朝着婚姻的方向发展，还有很多不确定的因素，除了他们二人主动推进，旁人从侧面也有助力。到第五十七回《慧紫娟情辞试忙玉 慈姨妈爱语慰痴颦》大丫鬟紫鹃背着黛玉试探宝玉的真心，一试用不能再随便和她们随便说笑，再试说“明年家去”，宝玉先是“魂魄失守，不觉滴泪”，再试便“如头顶上打了一个焦雷一般”，“呆呆的，一头热汗，满脸紫胀”，两眼发直，口角流津，没有了知觉，闹出了大事。后来稍有回转，尽管贾母劝慰保证，他还是放出了“凭他是谁，除了林妹妹，都不许姓林了！”的狠话，看到物种陈设的西洋船模型，以为是来接林妹妹的船只，直到贾母吩咐人拿下，他“便掖在被中”笑道“可去不成了”。这一番试探，把宝玉对黛玉的心思赤裸裸亮在人前，紫鹃为黛玉这一试探，当然也得到了宝玉交的底：活着，咱们一处活着；不活着，咱们一处化灰化烟。致此最少是紫鹃吃了一颗定心丸。
在后来的回目中，薛蟠从外面采买，带给宝钗很多礼物，宝钗把一部分分给大家，连贾环也有份。黛玉看到来自故乡的小玩意触物伤情，想到了自己尴尬艰难的处境不免黯然神伤，宝玉及时贴心地安慰化解。（第六十七回）为了应付贾政的突击检查，大家都帮着宝玉模仿他的笔迹抄书临帖，探春宝钗每日一篇，史湘云宝琴也送了几篇，黛玉却是送了一卷，“一色老油竹纸上临的钟王蝇头小楷，字迹且与自己十分相似”，这里不说宝玉当时怎么千恩万谢，单说黛玉这番心意不管从数量上质量上“伪造”级别上都是高出别人很多，不是十分的用心关系更亲密绝对做不到这样的地步。（第七十回）
之后很多章节都是贾府的日常节目，人情往来，利益纠葛，小姐丫鬟之间的平凡琐事，重大事件是绣春囊事件引发的抄检大观园(第七十四回)、元妃抱恙，贾府主要女眷入宫探病、宝玉的亲事也逐渐被提起。到八十九回《人亡物在公子填词 蛇影杯弓颦卿绝粒》雪雁听侍书说宝玉跟那个知府的姑娘定亲了，把消息偷说给紫鹃，这个本来也不实的消息在传递时不巧被黛玉听见，黛玉心思百转，不吃不喝不动，自此之后茶饭无心，有意糟蹋身子，一直发展到整日疑神疑鬼，很多事情都联想到宝玉娶亲的事情上来，“恹恹一息，垂毙殆尽”，曹公称之为“自戕”。这件事几乎要了黛玉的命。虽然在第九十回搞清楚了时议亲未成，警报暂时解除，却也失了贾母的心，她认为黛玉“乖僻”身子虚弱，不是长命的，相比之下宝玉的结婚对象，她更倾向与宝钗。可怜黛玉，虽然也是贾母嫡亲的外孙女，贾母作为黛玉最后一道屏障也倒向了宝钗，为宝黛二人关系后面的背离起了决定性作用。
第九十五回九十六回宝玉因失玉疯癫，贾政即将赴外任，贾母贾政和王夫人一起商量在贾政离家前给贾宝玉和薛宝钗举办婚礼，是为“冲喜”。（我在最为关键的第九十六回竟然没有看到他们当时指名道姓给宝玉娶的就是薛宝钗，贾母只提到了算命的说要娶金命的人，贾政就问薛姨妈那里是不是说明白了，可见他们全家都是属意宝钗的，可怜的黛玉，唉）在这时候袭人提示大家宝玉和黛玉互通心意，要促成宝玉和宝钗的婚事还需要再想办法。这时候王熙凤提出了“掉包计”，意思是趁着宝玉因为失玉变得糊涂起来时，让宝钗假扮黛玉跟宝玉成亲，外面一律封口不准提。后来黛玉很快从傻大姐口中得知真相，还是见到了痴傻的宝玉，问他“你为什么病了”，宝玉回答“我为林姑娘病了”，按照黛玉以往的性子，这时应该又哭又闹，这一次却安静地离开了宝玉，回到潇湘馆，“身子往前一栽，哇的一声，一口血直吐出来”。
九十七回《林黛玉焚稿断痴情 薛宝钗出闺成大礼》从回目标题看一方是黛玉绝了念想焚烧了多年地诗稿，薛宝钗在贾府三代当家女主地安排下假扮林黛玉出阁。一边是宝玉成亲地新房地热闹，一边是冷酷冷清清的潇湘馆，病中的林黛玉 奄奄一息。守着她的只有雪雁和紫鹃，连紫鹃也觉得“这些人怎么这样狠毒冷淡”，万般无奈之下紫鹃只能请了不宜出现在婚礼上的孀居的李纨来帮忙照顾黛玉。但是最令人气愤的还在后头，为了把宝钗替嫁的事情装的更像能瞒过宝玉，王熙凤出主意把平日里服侍黛玉的紫鹃带到新婚现场使唤。曾经给了黛玉这个孤女温暖的贾府，这个时候简直就是在催她的命。紫鹃以病中的黛玉离不开她推辞了，雪雁被带到薛宝钗跟前去助阵。等到宝玉糊里糊涂揭开盖头发现不是林黛玉，越发糊涂，口口声声要去找林妹妹，最终在安神香的作用下昏沉谁去。
九十八回，《苦绛珠魂归离恨天 病神瑛泪洒相思地》冲喜的大婚闹剧加剧了宝玉的病情，宝钗直接告诉宝玉黛玉已经亡故的消息，宝玉昏厥进入梦境，得知黛玉真的已经死去，自己又被那石头击中还魂回来，得知成婚当日真相。这一回插叙部分交代了宝玉成亲的当晚，林黛玉以“宝玉，宝玉，你好……”这个残句结束了她的生命，远远传来一阵音乐的声音。那也许是来自来自太虚幻境迎接神灵归位的乐声，也许是三生石旁西方灵河的涛声吧。跟前陪着她的只有李纨探春和紫鹃。宝玉清醒后还是到潇湘馆来见到黛玉的灵柩，少不得痛苦一番，仔细问了当日的情形，众人哀伤痛哭，到此时于事无补。
林黛玉死去，贾宝玉大婚，一对有情人落得如此结果。爱情主线到这里就画上了句号。一百零四回，贾政从任上回家见到众人后因不知情提到黛玉，宝玉免不了伤情，加上紫鹃对宝玉怨气很重，宝玉背过宝钗一心想跟紫鹃证明自己对黛玉并不是什么负心人。可是事情的发展已经没有给他辩驳的机会了。紧接着贾府被抄家，贾母年迈，在重大的打击之下病逝，安葬期间贾府被盗，钱财损失不小，一下子跌入更为窘迫的境地。而贾宝玉作为人夫、人子、人孙，他还肩负着重任。在宝钗的劝解之下他专心读书准备应考，临上场前离家跟众人告别，处处流露出即将离开尘世的苗头。一句“走了，走了！不用胡闹了，完了事了！”这是他在这个花柳繁华之地、温柔富贵之乡留下的最后一句话。这次下场宝玉中了乡试第七名，侄儿贾兰也中了第一百三十名。只是宝玉除了乡试考场后就不知行踪。叔侄同中乡试，皇帝好奇个中缘由，得知宝玉才情和贾府现状，加上海晏河清天下太平，遂大赦天下，发还宁国府抄没的家产，等贾政丁忧期满官复原职，贾赦贾珍免罪，贾府枯木逢春缓过劲儿来。只是宝玉跟着一僧一道走了。按照甄事隐的说法，夙缘一了，形质归一。
按照一般的小说情节发展，明线上粗略地可以将全部内容归结为相见——相识、相知——相离。相见是开端，相识相知是发展，相离是高潮，即黛玉殒命，宝玉大婚，剩下的二十一回是结尾。从章节来看，前五回为一部分，第六回到八十一回为一部分，相识相知，第八十二回到九十八回为高潮部分，黛玉殒命和宝玉大婚这一块也是一步步发展起来的，先是黛玉做噩梦要离开贾府，已经显出不幸的苗头，再是听传言宝玉定亲黛玉自戕，宝玉失玉魔怔头脑不清，设妙计凤姐偷梁换柱，最后到高潮部分，一边被蒙骗欢天喜地结婚，一遍被抛弃冷冷清清殒命。九十九回到结尾是尾声，给每个人都安排了一个去处，保持了整部书的完整性。
置身73万余字700多人物120章节的长篇巨著中，读者多少有一点掌控不了全书内容的不安全感。安全的需要也是马斯洛需要心理学中间的一个重要层次。为这部长篇巨著阅读能够站在高处有阅读的安全感，对《红楼梦》这本书整体阅读，笔者做了以上整理。
2022年7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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