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们准备坐地铁去杭州的那天。
(一)
我们将车子停在靠近地铁站的路边,因为时间晚了,车子有点多,所以停得有点远。不过因为有伴,这点路并不算什么,而且我们本也是闲着无事准备去西湖边刷步的。走到一个厂的大门口的时候,一个男人迈着大步,赶上了我们。
他长得和这街上任何一个普通的男人没什么两样,腆着肚子,秃着脑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们的身边,似乎已经被这样的男子包围了,想起前一段时间热门的中年油腻男,似乎这也是其中的一个重要标志。他左手拎着一个海澜之家的纸袋,应该是刚买了心仪的衣服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工作加了薪水,还是在家得了老婆的嘉奖,总之他的脚步特别轻快,好像脚底踩着一个弹簧似的。不过引起我注意的并不是这些,而是他的右手掌上托着一盆铜钱草。
盆子是极为普通的,四方,玻璃。铜钱草自然也是极为普通的,数量并不多,可能是从哪一盆生长旺盛的草当中分离出来的。它们参差不齐,矮的还没有盆壁高,只有长得高的四五株,绿绿的圆叶子,像极了饱满的娃娃的脸蛋,在春风的曲子里左右摇摆。他的目光有时望向远方,偶尔低头看向手中的草。他注视的目光是那样的温柔,嘴角似乎还含着笑,仿若看着的不是一盆草,而是他年幼的女儿,或是整个春天。他的步子似乎越来越轻快了,渐渐的,我只能看到他浅蓝色外套的模糊身影,但他就此,不再是那奔波在路上的普通人群。
我在路上所遇见的三个人(二)
从地铁站到西湖,尚有八九分钟路程。
我们沿着商铺前行,许是因为是工作日,所以路上行人并不是很多,商铺老板们也不甚卖力吆喝,一个个店面都冷清地开着门,除了偶尔的自行车与电动车经过的声音, 街上很安静,甚至能听见叶子被风追逐而在地上摩擦翻滚的声音。这时,一阵二胡的旋律传入了耳朵。我疑心是哪家店面的音响播放的,但那声音却很明显来自室外,风仿佛扯长了五线谱,让它晃悠晃悠,显得灵动悠长。寻着声音我转头朝街对面看去,我看到一个铁皮做成的简易柜台,里面似乎放着手机壳和贴膜之类的东西,老板正坐在柜台里面,拉着二胡,摇头晃脑,仿若他此刻正在大剧院里面对上千观众进行隆重的演出。他完全没有发现我对他的关注,因为他此刻已完全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仿若他出来设摊,并不是为了有人能光顾他的生意,而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舞台。
我想他应该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有钱人,或许这一份工作仅能满足生计。然而他又无比富有,因为他拥有的,是太多太多在这世间追逐的人所没有的。
(三)
有人说,地铁,反应了一个城市的文化。
台北的地铁,印象最深的是地铁站里,上下行的自动扶梯里,人们永远都自觉地靠右,留出左边给那些因为赶时间而大步前行的人。上海的地铁里,体会的是国际大都市的繁荣带来的拥挤人流,人与人之间都是过客,彼此疏离,他们中的很多人拖着行李,不知是被这个城市伤了心急于去下一个目的地,还是怀揣着梦想,想到这里寻找自己的立足之地。当然,另外的一些,很显然已经在这个城市停留了许久,因而有一种天然流露的安适,他们闭着眼睛,听着耳机里熟悉的音乐,将这路上的奔波转为心灵的小憩。而在低头党之间,也有不少拿着书静读的人,书籍赐予了他们一个只属于自我的空间,完全感受不到周围的喧嚣与拥挤。
而我此刻置身的地铁,因为不是上下班高峰,不是旅游高峰,地铁里颇为空旷,我们很轻松地就找到了座位。在这节车厢里,除了两位兴奋地交流育孙心得的大妈,其他人,清一色,埋头看着手机。坐在我对面的是一个商贸职校的男生,穿着校服,塞着耳机,聚精会神地横拿着手机,在另一个世界里厮杀搏斗。他脚上穿的运动鞋,一只红一只蓝,搜索了一下,极为昂贵。我看他脸上专注但又木然的神情,好像他的整个都在手里的方寸里,夺走他,他定不惜用一切来捍卫他的城池。
地铁在某一站停靠后,新上来了好几位,车厢内一下子有些拥挤。他们站在我的面前,拉住扶手,阻挡了我的视线。我看到我眼前正对着的一个红色的袋子,透过袋口,我看到里面装着一袋面包还有两本厚厚的书。这是一个普通的环保袋,可能是某次讲座所赠,上面印着一句醒目的标语:我们可以平凡,但绝不能平庸。这海明威式的硬气让我不由得抬头去看它的主人。这是一个年龄三十出头的女子,衣着朴实,此她正倚靠着不锈钢的支柱,双眼直视着窗外。
地铁在疾驰,窗外什么也没有,是不断飞奔延伸的黑暗。但她的眼睛里,有光。
我在路上所遇见的三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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