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线茶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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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记事起就听母亲说，农村长大的姑娘，必须要学会两样手艺，一是针线，二是做饭。学会这两样手艺了，就不愁找不到好婆家。上小学一年级时，老师让全班同学说说自己的理想，我自豪地说：“我的梦想就是学会针线和做饭，将来找个好婆家！”话音未落，全班同学哄堂大笑。这一笑，让我很久都不敢正视老师和同学。可我也知道，在我们那个偏僻的山村里，祖祖辈辈都是农民，我压根儿都没想过自己将来能走出大山。所以，丢人归丢人，学好针线和做饭依然是我心中不容动摇的梦想。

那时我们住的是大屋场，一共有九个姑娘，记得那时比我大很多的有四个姑娘都没再念书了，这里头还有我姐姐，都是因家里困难，读书半途而废，却做得一手好针线活，让我羡慕不已。还在继续读书的我，总是担忧自己学不会针线，怕将来找不到好婆家。

于是放学回家，我匆匆忙忙做好作业，便围在她们身边目不转睛地瞄艺。要是见她们上茅厕了，忍不住拿出她们的鞋垫或是鞋底扎上几针。结果不是针眼缝得歪歪扭扭的，就是线打了结巴，见他们回来，我吓得放下针线拔腿就跑，耳边却传来抱怨声：“哎呀，又是哪个死丫头捣乱……”

针线是个细工活儿，不是两三天就能学会的。印象中，母亲偶尔扯上几尺灯芯绒或是花布料，教姐姐做鞋子，怕我浪费布料，只允许我站在旁边观看。久而久之，我也就“看会了”。

暑假里的一天，阳光明媚，家里人都去田间忙活，我在家守门，突然想到机会来了，连忙找来母亲洗好不再穿的，已拆成块的旧布，学着母亲的样子，把磨好的细玉米面放到锅里煮沸，找来旧布一块挨一块的在木板上褙啊褙，连续褙了四层，放到阳光下晒干。又拿出母亲的样包，找出我要穿的鞋样，用针线固定在晒干的褙布上裁剪。在裁剪时，我总是小心翼翼，两眼紧盯褙布，生怕剪歪了浪费布料。待母亲忙好活回家，鞋底已经做得有模有样了。

为做好这双鞋子，代价不小。扎断了五根针，手指头也磨破了一层皮，那年我10岁，学会了做鞋子、纳鞋垫、剪鞋样和绣花。母亲还笑着夸我：“将来找个好婆家不是问题了！”读书毕业，我交了男朋友，别的姑娘们谈恋爱都送恋人围巾、钢笔、笔记本之类的不同，我送给他的，是两双自己做的绣花鞋垫。后来，这个小伙子成了我爱人，现在他的鞋垫还都是我亲手做的。

相比之下，学做饭轻松多了。我们家是一个十一口人的大家庭，母亲每天忙里忙外很是辛苦。放学回家了，我有时帮着切菜，常会划破手，我便挤点牙膏涂摸在上面，然后用旧布条一缠，继续干活。那时家里用木柴烧火做饭，一旦火燃大了，是很难把握好火候的，我炒的菜要么是生的，要么就炒过头，还经常放多了盐，好在母亲没有责怪我：“慢慢来，做多了，自然就会了。”

后来父亲承包了村里加工坊，为了养家糊口，为了挣钱我和弟弟多读书，我便跟着姐姐学编织棕床卖钱，也就没练出来一手好饭菜。

真正学会做饭，还是结婚后的事。结婚那年的一个周末，爱人跟我说：“今天不是放假了嘛，你准备几个菜，我把我同学喊到家吃顿饭。”一听他说喊同学吃饭，我急了，连忙劝阻：“再等等啊，等我会做了……”可爱人哪里听我说。结婚后第一次做饭待客，让我措手不及，电饭锅的水放得太少，饭煮硬了，炒菜盐放多了，简直都没法吃呢。

之后，见到爱人的同学，我特别不好意思。但我也知道，要想把饭菜做得美味可口，得多练。为了学做饭，我特意到书店买了好几本烹饪书，边看边实践。要是到亲戚家玩，别人都围桌子打麻将，我却喜欢到亲戚的厨房，看亲戚是怎么做菜的。其实跟看母亲做鞋子一样，做饭也讲究个熟能生巧。

读书工作，走出大山，生活完全变了一个样子。艰难岁月里掌握的针线活与结婚后学会的烹饪手艺，为家里平常的生活增添了不少味道。

就是这味道，时时提醒我这一路走来的不易，也让我不忘家乡，不忘母亲小时候对我说的话，无论走得多远，时间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