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蝶

蝶界众人都不喜凤尾蝶，他们认为，为爱情奋不顾身的凤尾蝶很傻，傻得天真。在凤尾蝶的国度，才会有轰轰烈烈的一生。没有蝶知道，他们凤尾蝶坚持的意义在何处。

      在凤尾蝶宫外，有一片很大的海棠花丛，那里无蝶管辖。凤尾公主凤琉霜极喜这片海棠,凤尾蝶皇爱女心切，故将此地收入名下，赠与了凤琉霜。可他并不知道，凤琉霜喜的不是那片海棠，而是经常来玩的那三个孩童。

      说是喜欢，其实也不尽然。毕竟，她只是感到新奇，她从未见过一个人爱另一个人是什么模样。所以对她而言，好奇胜过探究。不久之后，她将她的公主殿移进海棠花丛，闲来无事之时，自取名为:惜棠殿。

      〔一]

      听着花丛外的谈话声,琉霜知道，他们又来了。她眨眨带着水雾的眼眸，张开她那无与伦比的翅膀，轻轻飞了出去。她居住在这海棠你花丛已然数十年，对于蝶妖而言，数十年仅仅只是眨眼之间。可就是这数十年的时间，她参与了那三个孩童的成长，亦见证了他们的悲欢离合。

      琉霜收拢翅膀，停在了南雯月旁边的海棠花上。这么多年，他们已经“熟”了，看见琉霜，他们没有丝毫意外。秦汐顿了一下，并未停，她接着道:“阿墨,我很喜欢你。

      安墨然有些愣神，他们都已经不小了。南雯月已经十六，秦汐也已十七，而他更是已十九。他摇头:“汐汐，秦家家大业大，...还是不要喜欢我了。

      后面半句他终是没有说出，秦汐不傻，她已经听懂了。她猛得站起，字字犀利:“那你喜欢谁?阿月吗?别忘了，南家才是众家之首!”

      琉霜会笑，但须人形才能笑，她只是觉得可悲，几年的时间，连最单纯的秦汐都学会拐弯抹角了。南雯月显然已经不高兴，她拉了拉秦汐，启唇:“汐汐,别忘了,我有婚约。是了。南雯月确有婚约，而那个人也的确是南雯月喜欢的人。安墨然没有回话，可琉霜看得很清楚，她知道安墨然的心思，还知道江北扬的心思。

      [二]

      提起这个话题，这个聚会自是不欢而散。琉霜看到安墨然留了下来，她笑了笑,化作了人形。琉霜长得极美，一双浅蓝的眸子似乎能勾人心魂，她缓缓走向了安墨然。

      安墨然看到面前突然出现的女子，吓了一跳，随后他很有教养的开口:“不知姑娘找在下有何要事?”琉霜勾了勾嘴角，回道:“公子喜欢南姑娘吧。”

      他一愣，没有应话。琉霜自顾自的接了下去:“公子不必惊慌,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知道，公子为何不喜欢秦姑娘?”

      “喜欢一个人，是一件没有理由的事情。”安墨然开口，五年多的感情，他需要一名倾听者,“阿月救过我安家很多次，但这不是理由。对我而言，喜欢就是喜欢，它就像是一种没缘由的事物，由心而生。没有强迫,没有心累，有的只是情愿。

      琉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她虽觉得安墨然喜欢得磊落，却也帮不上他什么忙。因为她知道，南雯月喜欢的是江北扬，不是他安墨然。

      似是看懂了琉霜的沉默，他无奈喜欢的不是我，但我没有失去喜欢她的权利，我会一直喜欢她。总之，很谢谢你。”

[三]

烟花再美,终有消散之时;时间再贵，终有逝去之后;伊再倾城，终有不喜之人。就像是秦汐，哪怕她再漂亮，有再多追求者，她也一样得不到安墨然的心。

只是琉霜没有想到，第二天，他们竟然又来了。

以往他们从来没有连着来过，通常是几天才来一次，看来今天很不一般。琉霜又停在昨天停的那朵海棠花上,想听他们的谈话。

南雯月是第一个开口的:“阿墨，汐汐，我要大婚了，明天。抱歉，瞒了你们这么久。"琉霜看到安墨然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秦汐勉强撑开一个笑:“恭喜你阿月，终于如愿以

      偿。

似乎是太开心，南雯月没有注意到安墨然和秦汐的异常，她继续说道:“不是我说，你们两也该考虑一下了，都多大的人了。”秦汐看向安墨然，凄然一笑,连连摇头。安墨然亦是摇头，他的眼里带着不甘琉霜被他看得心里一惊，但很快便释然了。在她化为人形出现在安墨然面前时，她就做好了暴露的心理准备。更何况，安墨然根本无法确定。

      “算了吧阿月，”秦汐摆摆手，眼底阴睛不定,“你不是不知道我的心意，这么多年了，我等得起，也愿意等。”南雯月叹了口气，无奈道:“好吧，我知道了，我不会再说了。”

      [四]

      第三天，南雯月的大婚如期而至。

      江家设宴百桌，举族欢庆。琉霜偷偷来了，她曾与叶家小姐叶初沁有过结识，因此叶初沁很痛快的答应将她带进去。但所有人包括琉霜也没料到，大婚上，竟出了变故。

      几个黑衣人闯了进来,锋利的剑直指江北扬和安墨然，在众人的惊叫中，南雯月扯下了头纱，她仅仅只是愣了片刻，眼底便闪过一抹清晰的坚定。琉霜以为她决定以命相护江北扬，但出乎意料的是,南雯月轻轻抬头，在剑即将刺到安墨然的时候，纵身一跃。

      “呲一一”剑刺进身体的声音传来,那般清晰。

      江北扬的惊恐，秦汐的震惊了南雯月眼底的情绪。琉霜愣了许久，终为一笑而过。原来，南雯月对安墨然，是存了那种心思的。也不怪琉霜没有看出来，南雯月隐藏得太好了，多年被凤尾蝶皇藏在羽翼下的凤琉霜,第-次真正见识人心伪装起来的可怕。琉霜越过那些惊叫的人们，回到了海棠花丛，她没管这件事最后的结局，毕竟，因果循环。身为蝶妖,她没有资格插手人间的事情，也没有这个权利。

      清风徐徐而过，海棠花瓣迎风而落，远处人影渐近，她微微伸手，一片花瓣顺着她的指尖轻轻滑落。似乎是笑了一下，她的嘴角边勾起醉人的弧度，只有这片沉默的海棠花听到了她的喃喃声:“倒也难怪我凤尾蝶族为了爱情可以奋不顾身，自古，凤尾蝶最通人性，这所谓的爱情啊,也许真的很令人着迷吧。

      〔五]

      琉霜其实很早就看到她了。

      不知道昨天的意外结果如何，虽然不能管人间的事情，但是关心一下他们还是可以的。琉霜变换人形，向秦汐走去。看见她走来，秦汐毫不意外，她迎上前道:来了,我等你好久了。”早在琉霜在安墨然面前幻成人形时，秦汐因为担心安墨然而躲在不远处，却阴错阳差目睹了她从蝶化为人的全过程。也就是说，秦汐是他们三个人中唯一一个知道琉霜可以化成人的人。”昨....怎么样?”

      想起昨天，秦汐还历历在目,她的泪水顺着脸颊不停的滴落:“昨天那些人的目标其实是江北扬，根本不是阿墨!可是，可是阿月替他挡了那虚剑,阿墨难以接受... ..随她而去了。江北扬，他死在他们的剑下了。”

      琉霜愣了愣，南雯月和安墨然，若是不向红尘和命运低头，他们应该可以成为神仙眷侣的。到底是命运多折，什么都料不准，还没有共白首，便已经共离世。

      秦汐突然跪倒在她脚边，语气几近哀求:“求求你，救救他们，救救他们，好不好?”到底是在妖面前弥足弱小的人类，可惜了....

      琉霜叹了口气，扶起她，道:“我虽为妖，但人间之事，妖是无法插手的。你想，妖也有三情六欲，谁来帮妖?妖也有生老病死，谁来救妖?秦汐，不要把你看得太过渺小。上天有好生之德，世间一切皆为平等，不求放下一切清心寡欲，但求匹敌天下无人可胜。只有自己强大，那才是真正的无敌，别人的强大都是虚的，可是

    [六]

      身为妖，自是能进入凡人进不去的地方。琉霜领着秦汐来到一个他们从未看到过的小溪边,指着水中的字，笑

      道:“小时候，娘亲为了争宠，日日在蝶宫提小令，企图让父皇看到之后欣赏她，而她那么多小令中,我却只看中了一首。后来在你们不来海棠花丛之时，我便将它誊抄在小溪中，今日让你看，你便知道,妖的无奈与无力。

      秦汐在琉霜的目光中顺着小溪走了下去，溪，上水无波痕，一个接一个的蓝色小字连在一起，断断续续的小令渐渐完整:

      凤莲山，飘芳越，凤尾宫中曾孤蝶。失君意，流蝶恨,情仇泯灭千万年。

      凰鹤河，清鸣呼，凰雀殿内经独鸟。风醉兮，雨淡忆，犹近黄昏无人立。

      “所以，”秦汐苦笑，眼底却有一丝触动，“你想让我凭一己之力，为他们报仇?”

      琉霜没有回答，她静静看着秦汐的眼睛,忽而转身，迈步离开，花丛中正在飘的风似乎要把她的话吹散:“我不想让你受我摆布，只是我知道,你看完小令的同时秦汐又笑了,明媚而忧伤，她双手合十，轻闭双眼，口中喃喃:“来生，愿做一蝶凤尾，参与世间情愁，却不沦陷于爱恨。江山惜棠陌上花,随风筝鸣无悔兮，回首犹似，昔人非。

      琉霜的脚步顿了下来，她亦笑了，当着秦汐的面，她变换为蝶飞上天空，海棠花瓣被风惊起，逐渐化成了五个大字，浮现在空中－无心方无伤。

      〔七]

      睁开眼，秦汐看到那五个字，眼中闪过一丝动容的光彩，她轻轻低下头，掩住了眼眶.上打转的泪:“谢谢你。”望着秦汐的背影，琉霜久久不能释怀。

      凤尾蝶可以为了爱情飞蛾扑火，在所不惜，可琉霜做出了一个决定，她要像秦汐所说的那样，做一名参与者,亦做一名局外者。

      她会一直在这片海棠花丛，参与每一个来到这里的人的情仇爱恨，却又在局外做一名耳清目明的旁观者。直到这个世界地老天荒，直到这个世界沧海桑田，直到她走到生命的尽头。

此生，她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