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的护肤品

我打电话给娘，我问她说，上一次，我网上给你买的护肤霜你用完了吗。我说的上一次，已经是三个月以前了。这三个多月里，我并没有询问娘，我买的护肤霜到底用完没有，我只是询问她，护肤霜效果怎么样。 我娘是这样回答我的，她说儿子，这段时间，我们厂里的妇女，比我老的，比我年轻的，皮肤比我好的，皱纹比我多的，都开始夸起我来了。她们说吾二，你是不是吃了苟钦叔娘介绍的随便果？气色比以前好了很多，脸上也越发干净了。儿子，你是知道的，我哪里吃什么随便果，上回苟钦他叔娘把一袋随便果带到厂里来，说她就是吃了这种随便果，气色才那么红润的，厂里的妇女都相信她说的话，从厂里回来的当天晚上，我就急忙打电话给你了，说让你帮我网上看看，能不能买到比实体店便宜的，后来你说随便果是别人搞的传销，根本就是蒙骗人的，就没买。娘说的这件事，我清楚。那时候，我从办公室加班回来，已经夜晚十一点多了，娘打电话给我。她说儿子，苟钦的叔娘带了一袋说是随便果的药，说吃了能减肥，还能美容养颜。娘说起这事的时候，似乎按耐不住心底的激动，仿佛她只要也吃了随便果，就能够减掉身体一部分赘肉，就能够消除脸上的皱纹和黑斑。当时，我一口答应了娘，我说你放心，我网上看看，合适的话，我就给你买回去。我从未用过化妆品的娘，都一把年纪，五十一岁的人了，难道开始向往城里女人的生活了？我贫苦农民出生的娘，任劳任怨、勤俭节约了大半辈子，现在生活稍微比以前好了点，就开始想在还未完全老去之前，再做一番苦苦挣扎，将尚算年轻的容颜挽留片刻？说实话，我娘跟我说出这些请求的时候，我的心情是沉重的，我的心底难受无比，仿佛有千千万万的人在指责我一般，在拿着刀戳我的胸口一般。娘跟我提出买随便果，买护肤霜的请求，说明她从心底里觉得自己老了，说明每次她对着镜子梳头的时候，眼里流露出来的都是失落。我从来没有想到娘会冒出这样的想法。更让我难受的是，娘跟我提出这些请求的时候，是小心翼翼的，是用试探的语气跟我说的。娘怎么开始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了？娘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像以前的娘了呢？开始跟我客气了？我无从得知。娘把我拉扯那么大，辛苦辛苦干农活、打工，供我吃，供我穿，供我读书，二十多年来，我理所应当地向她问钱，毫不客气地向她提出无理的要求，我的娘，都毫无保留地把能给的给我了。现在我长大了，娘却心底里跟儿子生分起来了，这是多么令我痛心的事情。我从来没有给过娘什么，也从来没有带她去看过病，我不是一个好儿子。 其实，我娘让我买随便果，让我买护肤霜，说到底，还是想在工厂里多待两年。我娘是这么跟我说的，她说儿子，我们厂原本有一个妇女，狮子岭的，年纪比我还要小几岁，因为脸上长了很多黑斑，人又黑，看起来就像一个肮脏的老女人，厂里的妇女都嫌弃她，吃饭的时候，总是留她一个人吃，平时捡石头，也不爱搭理她。后来，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厂长把那个妇女给开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