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期末考的结束便是夏天的伊始。考得好的话,这便是个好夏天。
年轻的母亲身上的褂子汗湿了后背,脚蹬裤松松垮垮的挂在腰上。她踢踏着塑料拖鞋和邻居拉呱:“哎呀,我这闺女这次班里第二,但成绩还是不稳定,都说女孩子家家的后力不足,可不敢放松啊!”邻居择着菜,心里不甘,但嘴里配合的奉承了几句。谁让自己家小子不争气考的不如人家呢!小城镇的邻里关系就靠这层心知肚明的虚伪维系着了。我呢,这会儿手指正勾进香椿树下黑黢黢的洞里,运气好的话,知了爬就会怀着马上就能振翅高歌的希冀攀着我的手指,爬进我的掌心,扑腾进一碗撒了几粒盐巴的开水碗中,然后挣扎着掉进我的胃里。
晚风一片片打过爬山虎的叶子,墙荡漾了起来。夜来香那紫红的花朵在爬山虎的背景下显得土不啦叽的,一点也不如名字洋气。我蹲在墙角,一个个捏着夜来香黑色的种子,乳白的汁液在我指尖迸开,一朵花、两朵花……这些花再也开不出来了。
百无聊赖的我开始拿车前草编辫子,编完系个结儿就成了手链。我也一直想编个花环戴在头上,奈何手太笨,糟蹋了不少野花。旁边马齿苋长得正肥实,拔出来一把剁两下,浇醋拌蒜泥,就变成了一盘不花钱的好菜。我又去掐了矮枝儿上一把香椿芽儿,盐巴一撒再加几滴香油,香椿的鲜味儿就被冲出来了。要是有几颗野麦子就更好了。这个时候麦子还绿,几根放到煤球炉旁边烤一烤,再搓一搓,吹掉灰和麦子皮儿,嫩麦粒儿在嘴里咂巴几下,便是贫困岁月里甜蜜的回忆。
鸽子绕着烟囱转了几圈,气定神闲的落在院子里叼虫子吃。厨房嗤啦啦像电视没有信号的声音终于停了,茶几在院子里支好,母亲摆下筷子,驾轻就熟的掏出来一块报纸卷巴卷巴塞到茶几的一只短脚下。加上我刚挖的野菜,茶几上难得的有了几分拥挤,筷子碰盘子的声音变显得愈发清脆悦耳起来。大蒲扇摇啊摇,饭菜的香味和餐桌上的家常一并被摇到了隔壁邻居的鼻子里、耳朵里、回忆里。
绿豆汤是红的,西瓜被啃的见绿,小镇子只有黑色的夜,却没有歌谣里必备的萤火虫,倘若蚊子都背盏烛火,那估计还可以滥竽充数一下。家家门口挂一盏摇摇欲坠的黄灯泡,照着深夜里打牌的人和飞蛾的归家之路。
打一脸盆凉水,揩一把凉席,电扇扭过来对着自己摇来,又摇去。明天中午,我要爬上香椿树看书,像小说里面女主角那样浪漫;那个大桃真好吃,希望天天能吃上西瓜;明天妈妈会不会带块鲶鱼回来,袋子里再加点汤吧,蘸馒头吃;明年我是不是就能留长发了……
蚊子贴着蚊帐吸着胳膊,梦里我不耐烦的甩了一把胳膊,翻了个身,夏天,就过去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