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屋（1）

古屋在一排蒙满青苔的破损的石阶后面，干枯泛黄的密竹夹在两旁，远远望去，有一股阴森之气。古屋陈旧的木门已黑漆剥落，檐角挂满蜘蛛网。这里面住着仙家。仙家易请难送。忍玉婶在走投无路之际不顾丈夫反对听邻家老夫人的建议请来仙家可怜她患病的小儿子，在烧了五天香、祭了百斤猪肉后，被郎中认定无药可救的男童竟然奇迹般地睁开了眼睛，喝了一碗白米粥，脸色恢复了红润。忍玉婶自此对仙家深信不疑。所以，在与婆婆争吵后，她请来仙家为自己出气。婆婆摔了个跟头，摔断了腿，她大为解气，没有料到灾祸不久就降到她的身上。晚上她丈夫吹熄灯，刚想躺下，忽然听到一旁睡着的妻子说起了胡话，自小到大早已忘记了的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受控制地从忍玉婶嘴里涌出来，丈夫从她痛苦的眼神和抽动的唇角中意识到事情的不寻常。仙家附体了。后来的几天，忍玉婶都是在这样的胡说八道中度过。丈夫无可奈何，悄悄请来那位将仙家绍给忍玉婶的老夫人，听她指点，烧了十五柱香，割了一盆羊肉，忍玉婶才逐渐恢复正常。仙家就爱闻香吃腥。老夫人说。忍玉婶却从此对自己一直敬若神明的仙家起了忌惮之心，她隐隐约约地意识到，自己沾染上的是怎样难以摆脱的东西。以后，再遇到什么事，她也不想请仙家了。可仙家喜欢故人，你不去找她们，她们会来找你。忍玉婶每天都被一股看不见的妖邪的力量缠着，很快就憔悴了。无论怎样哀求敬奉，仙家都不肯放过她。在她家里飘飘荡荡，而她的丈夫和儿子却丝毫感觉不到奇异的存在。有一天傍晚，丈夫放羊回家，他像平常一样领着羊群慢悠悠地走着，沿路遇到的人却不像往常那样热情地同他打招呼，反而脸色奇异，见到他便避开了。他很奇怪，待进家门时才发现，他那些洁白的绵羊全部变成了黑色，他阴沉着脸将鞭子摔到桌上，恨恨地骂妻子：都是你请仙家害的！忍玉婶彻彻底底地病了。到底是夫妻，丈夫在冷落了她几天后，还是揣着家中仅有的积蓄到十几里外的镇上请来了最好的郎中和一个颇富盛名的通灵者。郎中诊了忍玉婶的脉后，摇着头走了。丈夫大恐，没治了？

不是没治了，是她根本没病。郎中看了一眼同来的通灵者，眼神深处带着一丝不认同，但他什么也没有说，提起药匣子走了。丈夫便殷切地望向那位通灵者。

通灵者走到忍玉婶床边，俯下身子，像是要亲吻她。他狭长的眼睛盯着被折磨得神经脆弱的忍玉婶好久，忽然会心地说，她熟悉你的气息，让我把她熟悉的那一部分从你身上带走吧。

忍玉婶点点头。丈夫被请出门外，也不知通灵者在屋里做了什么，有两顿饭那么久的工夫，他才擦着汗打开门。忍玉婶终于能下地了，没过几天，就恢复了以往的健朗。从此，她总是绕开那间古屋。古屋里面住着仙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