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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胡淀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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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年前，我在镇江读大学时，有一天晚上，宿舍走廊上来了一位头发花白、满脸慈祥的老太，她的胳膊上挎着一只竹篮。
老太用浓重的河南口音跟我们介绍说：篮子里的油炸面点叫麻叶，是俺们河南老家的特色小吃，过去只有过年时才能吃到呢，又香又酥，你们可以用食堂的菜票买的……
于是，我们就用菜票买了两袋尝尝，果然香脆可口，非常好吃。
我们与河南老太闲聊，问她怎么进入学校卖零食的？她说她是学校后勤处的职工，已退休好几年了，他们家就住在我们宿舍东边的职工住宅区。
从那以后，河南老太每天晚上都到我们宿舍区卖麻叶，我们知道她是学校退休员工，所以对她还蛮客气。她的麻叶很畅销，一般在男女生宿舍跑一、两个小时，满满一篮子就卖光了。
时间长了，我们跟河南老太便熟悉起来。我们提出到她家，让她做一点河南的“猫耳朵”（一种面食）或者烩面什么的给我们打打牙祭，她欣然答应。
一个晚上，我们宿舍四人待河南老太卖完麻叶，便跟着她走到她的家里。
这是距我们宿舍大概半公里远的学校职工住宅区，位置偏僻、杂草丛生，有七、八幢老式的平房，估计是学校前身“省五七干校”留下的。
河南老太的家就是其中的两间平房，家里就剩她和儿子。她的老伴已去世多年，儿子是校办厂员工，三十多岁，前几年离了婚。提起儿子，河南老太深深地叹了口气，接着眼泪水就流了下来：多好的媳妇啊！两口子性格不合、吵吵闹闹，过不下去了，非要离婚。媳妇临走时抱着她哭：孩子还小，也舍不得年迈的婆婆，她不想离，但事到如今，实在没办法了。一家人从此就散了，儿媳妇带着可爱的孙女回老家农村了，再也没回来过。
河南老太一边捏着“猫耳朵”，一边继续数落他的儿子：就这么一个儿子，人老实，但脾气很倔，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离婚，现在成了光棍一个，三十好几了，到哪天才能再成家？自己年岁大了，眼睛患了白内障，只好卖麻叶，做点小生意，趁自己还能动再帮帮儿子，她希望儿子能回心转意，和媳妇复婚，一家团圆，这样她死也瞑目了……
我们听着河南老太的唠叨，也很受感动，父母为子女有操不完的心，总希望儿女家庭和睦、生活美满，否则走的都不安心！
河南老太念叨的时候，隔壁房间门响了，她说儿子回来了，肯定又在外面喝酒了。她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便不再言语。
一会儿，她儿子走过来，看见我们一帮学生，便热情地和我们打招呼。他中等个头，一脸帅气的样子，由于喝了酒，眼神有点迷离，甚至是忧郁。他话不多，只说了句他母亲做的面食可好吃了，关照我们慢吃，便先去房间睡了。
我们吃着河南老太做的“”猫耳朵，果然味道鲜美、有嚼劲，我们还跑到她家的菜园子里，拔了好几根新鲜的大葱，用水冲一下，就着“猫耳朵”嚼起来，那叫一个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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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间，河南老太见我不断地咳嗽，便问我是呛着了么？我说感冒咳嗽好一阵了，喝了好多止咳糖浆，也始终不见好，她便说：我来蒸点冰糖雪梨给你吃吧，是偏方，止咳效果好。
我见她慢悠悠地削了两只大雪梨，放了不少冰糖，还加了些枇杷叶，然后放到大锅里隔水蒸了半个多小时，待稍凉后，她让我吃了一半，剩下的用饭盒打包，关照我带回宿舍，明天再吃掉。她嘱托我，如果还咳嗽，下次来让她再蒸一些，吃上几次管好！
一顿饱餐之后，河南老太坚持不收我们的钱。她说你们第一次来，是贵客，还安慰我这个老太婆，说了那么多宽心的话，我还感谢不尽呢，哪能收你们的钱！
我们拗不过她，就只好说：那这次就算了，下次可一定要收哦，否则我们就不来了！
河南老婆揉了揉稍显混沌的眼睛，笑呵呵地说：那好，下次收，下次一定收，欢迎你们常来！
后来，我们便经常去河南老太的家里，吃她刚炸出来的麻叶、萝卜丝饼和肉圆，她做的河南烩面也很地道，她把刚从菜园子里采摘的蔬菜炒给我们吃，那真是太新鲜爽口啦！我们乘机还喝点啤酒，并邀请河南老太的儿子共饮，那段时光真的是非常快乐。
毕业前夕，我们已有好一阵没见到河南老太来卖麻叶了，我们不太放心，便一道去她家里。
她家只有一间房亮着灯，我们敲开门，河南老太的儿子醉醺醺地出来和我们打招呼，我们问：你妈呢？已有好多天没见她到宿舍那边卖麻叶了！
他有点不好意思，低声说：去看我前妻和女儿去了，在她们家住了好一阵子了。
我们觉得有点尴尬，便乘机劝了几句：听你妈说，你前妻人很好的，女儿也很可爱，你们俩现在都是一个人，孩子还小，为什么就不考虑复婚呢？让老人家这么为你们担心！
河南老太的儿子苦笑了几声，半晌咕哝了一句：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走着看、慢慢来吧!说完又回屋睡觉了。
直到毕业离校，我们也没见河南老太来宿舍卖麻叶，我们为找工作，各自奔忙，慢慢也就淡忘了此事。
工作后，我们忙工作、忙恋爱、忙家庭，虽然偶尔想起学校里的人和事，想起河南老太和她的麻叶，但从没有回校看过一次。
转眼间，十年过去了，那次全班同学聚会，我们终于重回学校。
学校的面貌变化太大，新建了校门、教学楼和体育馆，开挖了很大的人工湖，但我们曾经的宿舍楼和河南老太的职工住宅早已不见踪影，为此，我们都感到深深的遗憾！
如今，三十年过去了，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我们的学校早已被合并了，原来的老师大多也退休了，我不知道河南老太是否还健在？她应该早就不卖她的麻叶了吧？她最终有没实现她的愿望，让她的儿子儿媳重归于好，从此一家人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呢？
（于2023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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